杨蓁自那天醒来, 过了好一阵精神恍惚的日子。
未来三年的记忆如梦似幻, 她花了一个多月分辨和调理,才终于确信那不是一场噩梦。她是真的重生在了三年之前。
既已预知将来的走向,自然就要着力避免厄难临头。
她父亲曾经官拜户部员外郎,不慎被牵连进了六年前的一桩大案,被罢官回乡, 不久后郁郁而终, 没出两年, 一向多病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临死前将杨蓁托付给了家住昌平的杨婶。
杨婶的丈夫只是杨蓁同族的一位叔伯, 与她亲缘一点也不近, 而且因是军户,早在几年前戍守辽东时已然殉国。
如此算来, 杨婶与杨蓁八竿子都打不着, 可没生育过孩子的杨婶还是对杨蓁欣然接纳,几乎是把她当亲女儿养着。两人相依为命, 情同母女。
如今想要挽回父母与伯父的性命是来不及了,杨蓁所能筹谋的, 只有让自己与婶婶过得好些。
她们只是昌平村落里的村民,靠着杨蓁带来的一点微薄家产、伯父的抚恤银子以及几亩薄田度日, 虽比寻常穷苦人家稍显宽裕, 想要躲过两年后的战乱兵灾,可选择的出路还是少得可怜。
这年月相比国朝其它地域,北直隶一带还算太平的, 陕西、湖北、安徽等多地都有流寇作乱,两个女子也不可能背井离乡去外地谋生。
杨蓁算来算去,只有这次选淑女是逆转命数最好的机会。
老百姓总是乐于传说对朝廷不好的言论,选淑女这回事也被传得相当不堪,说什么宫女子都吃不饱穿不暖,生了病就被丢去乱坟岗等死,死后还被野狗分食。
主子们动不动就责打宫女解闷,打死了同样是丢去乱坟岗上喂野狗。
曾有一位皇帝喜欢修道,百姓们就传说他拿宫女的身子当丹炉,逼着宫女服食古怪丹药,害得宫女生不如死,甚至还吸取宫女的脑髓、脊髓来炼丹。
于是一听说宫里来人选淑女了,老百姓就像躲瘟疫一样把自家女儿藏起来,唯恐被人家选了去。也正是因此,前世这次选淑女,杨婶就煞有介事地逼杨蓁藏进了地窖。
这还是好的,有的人家提早听说要选淑女,就忙着安排女儿草草出嫁,曾有过将自家八岁的女儿嫁给半老头子做填房的荒唐事。在百姓眼中,女儿落个那样的结果也比选进宫做宫人要好。
其实杨蓁因出身于官宦人家,又久居京城,早就清楚那些传闻毫无根据。
若说宫女日子过得苦,那要看跟谁相比。身为奴婢,比主子当然比不得,可要是与杨蓁所在这村子里的村民相比,人家宫女那日子决计要算是相当滋润的。
这时的平民能有口高粱米吃到饱,不挨饿,便已知足,一年也吃不上几口荤腥,平日里连点猪油都休想吃着,要真得了病也只自行挨着,没谁请得起大夫买得起药,就这样还敢看不上人家宫女过的日子?
而且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娘娘们别说打死宫女,就是逼得宫女跳了井,也是要受责罚的,哪至于没事就打死宫女取乐?
至于什么吸髓炼丹,更是子虚乌有。
杨蓁很确信这就是自己最好的出路,等真选上了,宫里会给宫女家里送十两银子,过个一年半载,她再攒上一点钱,便可在京城内典上一间小屋,把杨婶接进城里住。
接下来的数十年里,无论外面如何变乱,北京城和挚阳宫都会是国朝最安稳的地方,让她与婶婶混个寿终正寝应该不难。
身为蝼蚁,还能有多高的指望?唯有活着,且活得不太难受,也就足够。
是以今日一早,杨蓁就寻个由头躲出了家门,等到杨婶听说来了人进村选淑女再想藏起她,已然找不见她了,于是杨蓁就在回家时,被宫里来的刘敬等人撞了个正着。
刘敬年届三十,一张团团脸,一副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模样。他坐着马车转悠了大半天,才堪堪挑来四个小丫头,还是又病又弱、模样也难看、连句正经话都不会说的,一眼看见杨蓁,简直就像见了仙女儿。
瞧人家这姑娘,匀净的身条儿,粉白的脸蛋儿,水灵的大眼儿,小巧的鼻儿嘴儿,真是看哪儿哪儿顺眼。
最可贵的是,他上前询问“小姑娘可愿意随我进宫服侍皇爷跟娘娘们”时,人家姑娘大大方方地笑着回答:“承蒙大人高看,我愿意。”
刘敬觉得自己这趟总算没白来。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宫里规定选淑女要在八到十三岁之间,这姑娘看着怕是有十五六的了。不过事儿是死的人是活的,刘敬确信等尚宫看见杨姑娘,一定不会介意她的年纪。
这等人才,选宫妃也是有余啊!
杨婶见到自己没保护好侄女,痛悔地哭个不住,连说自己对不住她伯父,更对不住她父母。
刘敬安排了小黄门在她家门口候着,自己再去别人家转转。
杨蓁回到屋里与杨婶话别,一个劲地劝慰:“婶婶别听外人那些讹传,其实人家宫里对宫女们好着呢,天天有肉吃,病了也有药给治。只要不犯大错,也不会挨打受骂,而且不入奴籍,比大户人家的丫鬟还好得多。从前我随爹娘住在京城,街坊家的一个姐姐就在宫里当差,过年时还能放出来与家人吃顿团圆饭,我从她那里听得真真的,你难道不信我,反而信那些乱传的谣言?”
杨婶半信半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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