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之气顿时消散了大半,淡笑道:“朕的心月就是这样的巧心思。”
江心月笑道:“宁心茶本该采集莲叶之上的露珠冲泡。可如今是深秋,臣妾可惜再无法冲泡此茶,就想试试别的法子。这一壶,所用的是金菊之上的露水,没想到竟比莲叶之露还要清香宁神。”
皇帝点头道:“你很是用心体贴。朕在你这里,总觉得舒心。”
江心月心里稍有得意。侍奉君王,最是要懂得排解君王的不顺心。皇帝在前朝的事物何其忙乱,心中又会有多少烦忧,驾临后宫就是为了找一份舒心。
皇帝有了不顺能来她的莜月殿,也是从心里觉得她会令人舒心。
江心月觑着皇帝的神色,心里思量再三。虽然女子不应过问前朝之事,可是皇上已经来了这儿,就是想找人说说话的。若她装傻地什么都不说,可能还会令皇上恼怒。
她终是小心地道:“皇上,可是那北域之事令您烦心?”
皇帝蹙眉一叹,道:“正是。朕已下旨令先帝的令慧公主下嫁北域,还借了他们粮财以渡过今年的冬日。可是北域王得寸进尺,索取甚多,竟要大周每年供给北域粮财……”他说着“砰”地一声磕下了茶碗,恨恨道:“我大周是中原大国,本应令他们向我国上供,哪有供给北域的道理!”
江心月听了也觉北域之人刁蛮无道,却不敢给皇帝出什么谋划,只低眉柔声道:“皇上息怒。”
而令慧公主,她只有十五岁,却要嫁于年过四十的北域王。传闻,北域王邪魅粗暴,其妻妾常于龙榻暴亡,北域女子皆极惧入宫为妃。
十五岁的公主将要面临何等惨烈的命运呢?这一切,都无人会关心,朝廷只会关心北域是否会退兵。
皇室的公主,多半是用作和亲的。一个女子就能平息两国战乱,实在是很划算的事。
江心月正出神,却冷不丁听皇帝道:
“供给之事,你可有什么见解么?”
她一惊,便觉背后有冰凉的冷汗渗出,她知皇帝最重朝堂皇权,女子怎可置喙政事?可现下皇上又偏偏要她来说,真是的,放着岳大人这样能干的谋士不问,偏偏来问她?
这难道又是皇帝的试探么?试探她对朝堂有无野心?也许她应该说“臣妾才疏学浅,对政事一窍不通”之类的废话。可是……这样又是在敷衍皇帝。
她再绞尽脑汁地想,侧目撇着皇帝的面色,极力想从中探究一二。好像,皇帝是真心在问她的,好像又不是……
“朕问你话呢!”皇帝见她犹豫着,不禁烦闷地开口道。
江心月被他这么一吓,心里一紧,舌头和脑子都打结了,道:“皇上……臣妾想,臣妾想不可答允北域的要求!”
话一出口,她简直想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真是太不小心了,被他吓唬得竟把自己对此事的真实见解给说了出来。
皇帝一听来了兴致,挑眉道:“为何呢?说来听听。”
江心月颓然闭了目,只觉自己如上断头台一般,但事已至此她只好一股脑儿说出去了:“其一,北域要求无理,若答允就成了大周向北域上贡,有损我大周颜面。其二,北域虎狼之国,再多的粮财也无法喂饱,只会令他们得寸进尺愈加垂涎大周。其三,大周……虽表面强盛,但有大理数次作乱在先,又有陈家外戚为祸,国力消耗,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北域是国而不是番地,供给他们会耗费大量的财物,是百姓之祸。”
她心中惴惴,因“表面强盛”这个词实在是不好听,帝王听了多半会恼怒。
好在郑昀睿算得上是明君,并没觉着不顺耳,只因这确实是事实。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等她说完,只击掌道:“想不到,你身为女子也会忧国忧民,真让朕惊叹。”
江心月并未因皇帝的夸赞而欣喜,却更加地惶恐了——“忧国忧民”?!那是君王和忠臣良相才该做的事,女子哪里有资格操心国事?
正想着该怎么脱险,她突地被皇帝一双大手拉入怀中,一惊之下再加上过度的紧张,只觉脊背都僵得不能动弹了,只好顺从地坐在皇帝膝上。
“朕心里,也是如你所想一般。”皇帝抚掌朗声笑道:“你与朕,果真是心思合契的。”
江心月听了突地窜上一股无名火,心思合契?那是爱人之间的心灵相通,可谁会跟这种不懂得爱人的君王心思相通!
至少她是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