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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蹲下来,捏着瓶颈看,摸釉面的纹路,抠纹路上的污垢,似问非问:“这脏泥可不是放柜子里能积出来的。”
纪慎语不动声色:“我爸说了,这瓶子买来就这样,没有脏泥才假呢。”
有人稀罕这说法,男人翻转瓶身详细地看,纪慎语垂眼装作漠不关心,其实有些紧张。
那堆残片都是海洋出水的文物,表面的脏污也是实打实的钙化物,因此这瓷瓶从材质上看没有问题,考验的就是他的手艺。
“你要买吗?”
他问,“不买别抠抠摸摸的。”
男人不理,欣赏很久:“你这瓷瓶外壁的豆青釉不够匀净,有点发黄了。”
一旦挑刺,那就是想压价,想压价就说明想要,纪慎语瞅一眼发黄的地方,心想能不黄吗?豆青的残片没合适的了,只能用个接近的。
他说:“不发黄你就得掂量下真假了,发黄是因为在海里沉了太久。”
男人毫不意外,接腔给看客们说:“没错,这是件海洋出水的瓶子,应该是清朝的。”
老太太立即问:“那得多少钱?”
男人笑笑:“虽然保存完整,但是器型普通,表面又有瑕疵,贵不了。”
纪慎语闻言也笑笑,他就想换钱给丁汉白买个礼物,时间紧迫也做不出多复杂的,这人说得没错。
“你买吗?”
他举起三根手指,“这个数。”
三万,男人与他对视,说:“一万三。”
纪慎语把脸偏一边:“看完放好,别挡光。”
男人被他这态度弄得一愣,老太太反而乐起来:“这孩子爱答不理的,不是做生意的,单纯换零花钱呢。”
男人又重复:“一万三真不卖?换个人可能连一万都不给。”
纪慎语挥挥手,把不耐烦摆脸上,男人起身走了,老太太和看热闹的也走了。
他目光尾随着男人,见对方散步似的,偶尔停留,却没再躬身。
他心里有了数,门前冷落只是暂时的。
中午太阳最毒,文物局办公室的空调没停过,电话一响,副局长打来要文件,丁汉白进主任办公室拿一趟,又送一趟,回来后就在位子上吹风。
他落汗后问:“组长,主任请假了?”
张寅没上班,亲自去机场接专家了,把专家安排好就没回来,名正言顺地旷班。
至于现在,正悠闲地在玳瑁古玩市场转悠呢。
这市场里,九成九的赝品,但人人都想捡漏,张寅溜达一圈往回绕,又立定于纪慎语的面前。
海洋出水文物,他刚从福建带回来一批,博物馆展示的那些都是他挑选的。
说明什么?说明他不可能走眼。
他确定得很,那瓶子的圈足、束颈和唇口都是规矩的,和他见过的一模一样。
再就是附着物,他更肯定了,那海腥味他且忘不了。
纪慎语唆着冰棍儿,仰头不吭声。
一般来说,穷人遇难急用钱,最容易压价。
纪慎语恰相反,衣物讲究,书包上挂着经久的琥珀坠子,喝完汽水吃冰棍儿,扮败家子偷古董换零花钱,钱少了都懒得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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