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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中独剩成去之,少年单薄纤长的身体在白幡后时隐时现。
他内心纷乱焦躁,而又有种异样透彻的澄明感,空气仍是冷的,皮肤下面却有发烫的血液滚滚涌溢着,像是冰窟底下流过了一条温热的河。
成去非出灵堂时曾回首看他一眼,而成去远手心早已湿透,迎上风雪的刹那,他一个激灵几乎站立不稳。
整座成府从未像此刻般森冷而阴沉,成去远忽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随之而来的是庞然的恐惧。
书房里插着新开的梅枝,嗅到梅的清香,他的心才缓缓安定下来。
很快,外头又来了三人,成去远看到族兄成去甫及叔父成若霈时并无意外,直到瞧见虞归尘踱步而入,一时五味陈杂。
一行人仿佛早有约定,之间并无多余言语,等成去非于书案上摊开舆图,不约而同一一靠了上来。
这张绘制详尽的建康宫城舆图,边角有些破损,看上去半新不旧。
“此次举事,兵分两路,一路占武库,一路攻司马门,控制太后。”
成去非一身重孝,单刀直入指着舆图开始部署,成去远心头一窒,看其他人并无多少异样,明白自己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眼下没时间感慨,只能专心于眼前。
“叔父和静斋先部勒兵马,占据武库,去远和兄长兵屯司马门,而我,则将率兵控制二宫。”
成去非一一指点,几人脑中皆转得飞快,又听成去非继续道:“事后,司徒行大将军事,领大将军营,太仆行中领军事,摄大将军妻弟营,最后则有太尉勤兵屯于金水浮桥,势要切断大将军同宫城所有联系!”
一席话简洁而铿锵,语气镇定非常,几人却早已听得心潮澎湃,成去非右手撑在舆图上,稍稍抬首看着成若霈:“欲取武库,定要先经过大将军府邸,叔父切记不可恋战,要速战速决。”
“而禁卫军有你们诸多旧部,不从者格杀勿论!”
成去非眸中掠过一抹狠戾,眼角眉梢尽现杀机。
“兄长为何不先攻占大将军府邸?”
成去远犹豫片刻,终鼓起勇气发问。
这话显然问到几人心坎上去,成去非的一番布置亦让他们疑云丛生。
“武器都藏在武库里,占了武库,禁卫军无力可借不过一盘散沙。
且大将军在外,这些人群龙无首,势必生乱。
至于大将军府,可以先缓一缓。”
成去非直起了身子,冷冷注视着前方:“司马门隔断宫城内外,攻下司马门里外则无法应声通气,至于太后那边,我们需要一份诏书。”
几人即刻听出玄机,心底豁然开朗,皆暗自感叹成去非谋划精密,却又很快担忧起另一事来,几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最终成若霈启口询问:“伯渊,这攻占武库也好,兵屯司马门也好,你我何来人手?宫中能用的禁卫军屈指可数,可都在大将军手里啊!”
起事最重要的便是手中握有兵马,再浅显不过的道理,几人目光聚焦在成去非身上,成去非眯了眯眼,幽暗的双眸中泛着点点迷离的光芒:“自有死士三千,愿效犬马之劳。”
好一个死士三千!
几人不禁神色大变,京畿重地,大将军眼皮子底下,三千人从何而来?
而成伯渊到底是从何时便准备了这场政变呢?
成若霈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不过二十有二的年轻人,心底生出阵阵难言的陌生和骇然,兄长骤然故去,此刻就还躺在那灵堂之上,伯渊竟已这般杀伐决断!
众人皆缟素未除,商议的已是生杀夺予的复仇清算,然则他们心底也都分外清醒:一旦失败,他们绝无生还希望,身后整个家族亦要为之陪葬,乌衣巷的下场绝对比嘉平末年阮氏一案惨烈百倍,他们的结局从来都不是模棱两可……
“一举成败,有劳诸位了。”
这是成去非说的最后一句,他自始至终都是素日里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他天生如此,天生乌衣巷成家大公子就是这样的人了……
几人出来时,墨黑色的苍穹簌簌落着雪,扑面而来的不只是冷风,步履艰难行走于厚厚的积雪之中,前面打着灯笼的更夫引着路,火光漂浮在苍茫的风雪中,映照在眼底,闪烁须臾。
这一路,怕是得异常凶险了。
成去远仍留在书房,杵在兄长面前,一片茫然如幼年常有的心境。
成去非把舆图收拾好递给他:“歇息去吧。”
“兄长呢?”
成去远踟蹰着,成去非正了正丧服,朝外走去:“去灵堂。”
成去远忽就哽咽住,饶是骨肉兄弟,也揭不掉兄长眸中烟瘴千层,他从未能如虞静斋那般跨过这道不近不远的疏离。
而此刻,他却生出无比的眷恋来,长兄如父,他真的只剩兄长了。
“大将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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