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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衍有种浑身浸泡在温水里的错觉,脑袋胀地两个大,浑身麻酥酥的,眼皮像坠了铅,费尽力气也没能掀开一点。
周围像立秋日午时三刻的菜市口那样吵嚷。
邵衍想起年少时和膳监的玩伴们偷偷溜出宫凑热闹:周围挤满着熙熙攘攘的人和气味,刽子手举着一柄乌青色的宽刀,含一颊鼓囊囊的烧酒,映着太阳喷出雾似的水幕。
死囚们各个蒙着黑头罩,负手捆住跪成一排,吓得浑身颤抖。
那刽子手便狞笑一声,喊一声万岁,厉喝“贼子受伏!”
,快刀斩下——
——人群便惊叫起来,邵衍被拉着手,惶然见周遭的百姓如流水后退去。
——他不动。
刀口利索,那头颅如同切豆腐似的瞬间落了下来。
尚跪着的身体缺了脑袋,血柱便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浇了站在近处的邵衍一脸。
脑袋咕噜噜从阶上滚落下来,躺到了邵衍的脚前。
黑头罩中途松落,一颗头瞪大了充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望着头顶的人。
邵衍垂首盯着看,心中便生出一股火热来。
像三伏天喝下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汁,说不出的畅快。
那一日他从监斩官处拿到了三十文的“压惊费”
。
回去时在河边草草洗了个澡,听着玩伴们惊魂未定的讨论,心中却没有半分惧怕的感觉。
现在想来,自己古怪的性格,便是从那个时候透出端倪的吧?
此刻,这个大耀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御膳监大总管,却只能蹙着眉头艰难地一遍遍尝试掌握身体的控制权。
记忆仿佛斑驳的画册飞速翻转,多少早以为被遗忘的过往都从被尘封的箱匮中被重新翻开。
终于到了最后一章。
黑云压城,四下里冲天的火光和喊杀声。
贼寇攻入了京都烧杀抢掠,内监宫女们四下奔逃,往日那些溜须拍马的小人此刻都没了踪影。
邵衍在自己无不奢华的膳监内温了一壶烈酒,配上炸到酥脆的花生米,最后饱餐一顿,提着刀冷笑着迎了出去。
哄的一声,画面仿佛被戳破的泡沫,顷刻间消失地无踪无影。
耳边又开始响起陌生的吵嚷来——
——“怎么摔的那么严重?这是哪个班的学生?”
“谁知道,已经通知教官了。
早上被人发现躺在楼梯口哪里,估计是半夜摔下来了。”
“……不成,医务室这边只能简单处理一下,赶紧叫救护车。”
邵衍被搬过来弄过去,心中怒火翻腾,气沉丹田,刚想开口训斥。
脑袋撞在床板上的动作却让他从里到外齐刷刷地一静——冲出大殿后模糊的记忆腾然清晰起来。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舌尖尝到比酒酿更加甜蜜甘美的滋味。
刀挥起落下,骨骼关节的结构他谙熟于心,贼寇们哪怕满身盔甲,仍旧躲不过他角度刁钻的砍杀。
他结果了近半伙前驱搜索的寇队。
足足三十余人。
最后让他停下动作的,是一支穿胸而过的羽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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