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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啷个晓得?”
“乱猜的。”
我边说边下楼梯,心里佩服大姐,她还真找着他了。
大姐说过他,两人是老相识,而且早就有点意思。
那天大姐让我去找她的一个女同学,就是为了找他。
这个男人的前妻,是半个日本人。
刚解放那阵子一家人住在中学街。
1953年,所有与中国人结婚的日本人都得离开,孩子不允许带走。
两个公安人员来押解。
日本女人不愿走,丈夫不肯放她走,三个女儿一个拉着日本女人的手,两个抱着她的脚。
日本女人的眼泪如针线那么垂落不断。
那是中学街这条街上有史以来,最让人看了鼻子痒喉咙哽的一个场面。
哪怕日本母亲被赶回去了,一家子还得遭罪,每次运动一来,就得交代为什么要当“汉奸”
,孩子在街上老挨人骂“日本崽”
。
那个高个男子,因为娶半日本血统的姑娘做老婆,跟人打了不少架,动了刀子,被送去劳教过。
患难夫妻多年,70年代末,突然政府和日本友好了,有海外关系的人开始吃香,半日本血统的老婆身价高了起来,离他而去,只剩下离婚签字了。
很晚,大姐回来。
我说:“你和他倒是一对,离婚冠军。”
“我小孩都已经一大堆,有哪个男人要喽?”
大姐把话题转开,哼起一支四川小曲,她的声音甜润,宽厚,她说她根本不在乎男人,男人哪个是好东西?大姐一定是同时在耍几个男人,她不把自己置于进退维谷的境地,不会安心。
2
我睡得从未有过的沉,无法醒来,第二天很晚才起床。
阁楼里没人,我奇怪自己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镜子拿在手里,那的确不是我,全变了,尤其是我的眼睛:以往的惊恐,被一种沉静的色泽覆盖了,我看着,心里又快乐起来。
我对镜子的迷恋是从这个上午开始的,一面小小的镜子,是我居住的世界,隔开了我不喜欢的一切,我走在里面,穿过雾气和雨水,我走走停停,打量着熟悉的人影,熟悉的房屋。
水沟那条街上大人在打自家小孩,追着打。
“你跑,你跑,看我不砍断你的狗蹄子!”
天窗灌入男人粗声大气的谩骂。
那个总是喜欢逃到城中心那边去的男孩又被逮住,套上铁链,饿三天四天,只剩一口气时,男孩就会服输,求饶。
但男孩总是逃,这个怪孩子,他到底要逃到哪里去?
结婚没几天,德华已开始不归家,即使回来,也常常带一身酒气,醉醺醺的。
下班后,他和厂子里一帮青工在一起,划拳酗酒,打扑克赌钱。
见着四姐,也爱理不理。
四姐只有哭,他不在乎,说跟四姐在一起,生活没劲透了。
四姐嘲讽他:一个结婚的男人,你的女同学不会理睬你了。
他听了这话,掉头就走,索性躲到同事家里,不仅不回这个家,连他自己父母家也不回。
大姐让四姐学她,另找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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