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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杭州城那座森严的王宫里,那是后唐天成年间的八月末秋,功臣堂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祖父钱镠拄着拐杖来看我时,我才知道自己是文穆王的第九个儿子。
母亲吴汉月总说我的手掌纹路像盘踞的卧龙,可她不知道,这双手二十年后要接过的是怎样一副重担。
十二岁那年,我被封为内衙诸军指挥使,每天跟着三哥弘佐在军营里穿梭。
那会儿我总爱盯着校场上的士兵操练,他们铠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记得有次二哥弘倧跟我说:"
小九,咱们钱家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
那时候我还不懂,直到开运四年被派去台州当刺史,才明白这句话的分量——那年我十八岁,第一次独自面对饥民围城,看着城外黑压压的人群,我咬碎牙关开仓放粮,百姓的哭喊声像刀子似的扎进耳朵里。
命运转折在乾佑元年的除夕夜。
三哥刚继位半年,胡进思那帮老将就趁着宴饮发动兵变。
那天夜里我正给病重的母亲煎药,忽然听见宫墙外马蹄声震天响。
胡进思提着带血的刀冲进来时,药罐子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他拽着我的袖子说:"
七郎被废了,九郎你得救吴越!
"
我跪在母亲榻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后槽牙咬得生疼。
正月初五登基那日,龙椅硌得人脊背发凉,我看着阶下跪拜的群臣,突然想起三哥被囚前夜对我说的话:"
这王位是烫手的炭火,你接得住吗?"
登基后的头等大事是收拾烂摊子。
胡进思三天两头劝我杀了三哥以绝后患,有天夜里我提着食盒去义和院,隔着铁栅看见三哥蜷在稻草堆里,头发全白了。
回宫后我连夜调薛温带两百精兵守住院子,第二天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
谁敢动我兄长,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
这话撂下,朝堂上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爆芯的声音。
那年江南大旱,我免了百姓三年赋税,又派五千营田卒去松江开荒。
有老农捧着新收的稻谷进宫谢恩,谷粒硌得我掌心发红,这才觉出王冠的重量。
显德三年的春天特别难熬。
周世宗催我出兵打南唐,常州城下箭雨遮天蔽日,柴克宏的骑兵像潮水般涌来。
那天我亲眼看着邵可迁的儿子被战马踏成肉泥,那孩子才十六岁,出征前还给我献过新酿的梅子酒。
撤军回杭州的路上,我吐得昏天黑地,龙袍上沾着血和胆汁。
更糟的是刚回宫就遇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镇国仓的粮垛冒着黑烟,我光着脚在废墟里扒拉出半袋焦米,转头让工部连夜铸了八万四千座小宝塔——都说佛祖能镇灾,可我知道这不过是给百姓个念想。
建隆元年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灵隐寺听延寿大师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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