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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建兴二年,也就是父亲孙权称帝后的第二年。
那时候的东吴还带着赤壁之战的余威,江水拍打着石头城下的船坞,空气里飘着江浙特有的潮湿与躁动。
作为父亲的第六个儿子,我的存在就像后宫檐角滴落的雨水,既不会打湿廊下的青砖,也不会惊动枝头打盹的麻雀。
记得十二岁那年秋天,乳母替我梳头时突然说:"
公子该学着看奏章了。
"
铜镜里映出她发间新添的白丝,我伸手去摸案几上堆着的竹简,冰凉的触感惊得缩回手指。
那年三哥孙和刚被立为太子,二哥孙霸封了鲁王,东宫与鲁王宫的灯火常常彻夜通明,而我居住的偏殿只有檐下铁马在风中叮咚作响。
建兴宫里最安静的日子持续到赤乌十三年。
那天雨下得极大,我正蹲在廊下看蚂蚁搬家,突然听见前殿传来钟声,九响过后又是九响。
侍从们跪在雨里哭成一片,我才知道父亲走了。
雨点子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把所有人的孝衣都染成了深灰色。
四哥孙亮即位时刚满十岁,我搬进了当年鲁王住过的宫殿。
新漆的梁柱还散发着桐油味,宫人们总在窃窃私语。
有时我在深夜惊醒,会看见值夜的宦官举着灯笼在墙根下逡巡,火光拖出长长的影子,像无数双手在宫墙上抓挠。
太平三年春,大将军孙綝带着甲士冲进皇宫时,我正在后院给新栽的橘树浇水。
铁甲碰撞声惊飞了树上的黄鹂,水瓢掉进泥地里,溅起的泥点子在袍角开出褐色的花。
"
请琅琊王即刻更衣。
"
孙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我望着他铠甲上凝结的血珠,突然想起五年前被废的孙亮,此刻应该正蜷缩在会稽王府的某个角落发抖。
前往正殿的路上,车轮碾过未干的血迹,车帘缝隙里闪过几具蜷曲的尸体,看服色像是孙恩、孙据他们。
我数着辇车晃动的次数,当第三十六次颠簸时,看见了丹墀上那方沾着血手印的玉玺。
登基那日狂风大作,祭天的青烟刚升起来就被撕成碎片。
我跪在太庙冰凉的砖石上,听着礼官唱诵冗长的祝文,忽然注意到父亲灵位右下角有道新鲜的裂纹。
孙綝站在我身后三步的位置,他的佩剑不时撞上鎏金香炉,叮当声混在编钟里格外刺耳。
当我把祭酒泼向祭坛时,酒水在风中划出的弧线,像极了孙亮被押送出宫那日拖在地上的锁链。
头半年上朝就像在刀尖上跳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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