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过人,周澈是准备大用他的,可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历数以往经历,方悦杀匈奴、击鲜卑、从周澈击敌,无往不利,何曾受过这样的挫折?恼怒憋屈。
他瞪着正在城上欢呼的黄巾士卒,挥着手中尚未归鞘的环首刀,用力朝边儿上的小土堆上砍了两下,似欲借此将愤怒宣泄出来,恨恨地说道:“攻了两次都没能登上城头!头一回只两步就能上去!却还是被逼下来了。可恨,可恨!没能上去,便宜了这帮贼人!主公,我明天就不去看皇甫将军攻城了吧?我接着带队攻城!明天一定登上城头!”
周澈板起脸,说道:“逞勇登城,与贼肉搏,此匹夫之勇也。你现在是曲长了,带着几百人,部下皆为我部精锐,号为‘陷阵’,怎么还能逞匹夫之勇呢?再有力气,再悍勇,凭你一人,你能打下昆阳么?”
“不能。”
“‘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以你之力或许能敌十人,但你能敌百人么?”
“不能。”
“皇甫将军乃万人敌也!我让你去看他攻城,就是想让你学学他的敌万人之术!”
“敌万人之术?”
“匹夫之勇靠的是勇力,万人敌靠的是智谋。欲取昆阳,只有勇力是不够的,非得有智谋不可。我且问你,人为何头在上而四肢在下?”
方悦茫然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
“头者,首领也,智谋也。四肢者,部众也,勇力也。头在上而四肢在下,便是在告诉你,需得‘以智驭勇’。孟子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於人’,即此意也。你若只凭勇力,至多是个十人敌,但你若能从皇甫将军处学到敌万人之法,你就最少是个千人敌了。你是愿意做个嗔目疾视,拔剑与人溅血於市里乡亭的十人敌呢?还是愿意做个挥旗鸣鼓,驱众横行天下攻城略地的千人敌、万人敌呢?”
方悦睁大了眼听周澈说完,回刀入鞘,跪拜俯首在周澈脚前,大声说道:“丈夫当为万人敌!悦愿为万人敌,为君马前驱,效死君前!”
周澈哈哈大笑,扶起了他,说道:“这就对了。”招呼在一旁也在笑的江伟,说道,“来,来我帐中,咱们开个小军议。”
周澈和部下诸将皆没有太多的打仗经验,要想尽快地提高能力,只有便打便学,因此,这几天,每当傍晚收兵后,周澈都会把部将们统统召集起来,总结今天围、攻的经验与教训,并让去观摩过皇甫嵩攻城的人给大家讲一讲皇甫嵩是怎么攻城的,以及他们从中学到了什么。同时,他也趁机给部将们讲一些古代的攻城战例,并做了一个简单的城池沙盘,定下了几条规则,让诸将分成两派在沙盘上推演攻守,由他和荀攸做裁判。
虽然到目前为止只有短短的三天,但因为学习和实践结合在了一起,周澈觉得部下的诸将们对攻城的认识已经有了一定的提高,特别是方悦、江伟,尤其是方悦,举一反三,进步很大,乃是诸将里的佼佼者。在昨晚的沙盘推演中,方悦、周仓等人是攻的一方,在方悦的出谋划策和在周仓的稳健带领下,只用了三个回合就把“城”攻下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对手不太强的缘故。
周澈带着江伟、方悦等人来到自家帐中,正要令亲兵去召诸将来,帐外来了一人,却是朱儁传达皇甫嵩的命令,令他去皇甫嵩的帅帐里议事。
主将有令,不能不去,只得把今晚的课程放下,周澈命江、方各自归营,领了军令,叫上荀攸,两人骑马先去汇合朱儁。
到了朱儁的军中,已有几人先到。朱儁让他们稍等,不多时,又有两三人赶到。朱儁起身说道:“走吧。”
周澈、荀攸随着朱儁一行人转到南城墙外,在连绵不绝的各营中穿行而过,到了皇甫嵩的帅帐。
帐中坐了十几人,周澈看见孙坚已经在座。孙坚笑着向他打招呼。
皇甫嵩还没来,趁这功夫,周澈来到他的席前,关切地问道:“兄长,你臂上的伤好点了么?”
“皮外伤,算得什么?不耽误攻城杀贼!贤弟,我听说你这两天佯攻得不错,杀伤了数百贼兵。围城四面,三面佯攻,佯攻的这三处就数你杀贼杀得最多了!”
周澈瞥了一眼坐入上首的朱儁,谦虚地说道:“此皆朱将军所部之功也。”东城墙外除了周澈部五千来人,还有朱儁拨过去的两千京师壮勇。
孙坚哈哈大笑,说道:“贼兵负隅死战,这几天打得甚是酣畅快意,只惜不能与贤弟并肩齐力!”
“兄在南主攻,弟在东城墙为兄助阵,也算是并肩齐力了。”
正说话间,皇甫嵩到了。周澈忙收住话声,辞离孙坚,敛袖退到自家的坐席上,跪坐了下来。
皇甫嵩来前,帐中诸人彼此有相熟的都在小声议论战事。皇甫嵩来到,众人也慌忙各自归席,帐内静了下来。
皇甫嵩没穿甲胄,穿了件黑色的便衣,入座,环顾帐中,开口说道:“吾等攻城三日,波才两度派兵试图强渡滍水,悉被魏校尉击退。诸君,今天召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商议攻城事,而是为了商议波才事。”
射声营的校尉问道:“商议波才事?”
“不错。”皇甫嵩颔首,说道,“老实说,我不担忧攻城,贼兵虽负隅顽抗,斗志颇坚,然我军连攻三日夜,贼兵伤亡惨重,今天下午,我发现守城的已不单是精壮贼兵,有一些妇孺老弱也上阵了,也许最多再有两三天,我军就能攻下昆阳了。昆阳不足忧,可忧者是波才。”
“波才两度遣兵都没能渡过滍水,有何可忧之处?”
“就是他没渡过滍水,我才忧。”
“忧什么?”
“忧他会逃。他两次遣兵都未能渡过滍水,他会不会因此干脆放弃昆阳,独自逃遁?”
波才很“重义”,昆阳被围后,他不但没有独自南下,反而还两次遣派兵马援救,这让皇甫嵩、朱俊喜出望外,然而如今围城已有三日,波才两次援救皆未能获得成功,他会不会因眼见无法救援而干脆放弃昆阳,改变主意,独自南遁?这让皇甫嵩有点担忧。
射声营的校尉说道:“我军渡滍水前,在巾车乡军议,不是已经议过此事了么?将军当时说:波才部只有一两万人,即便他放弃昆阳,独自南逃也无损大局。既然如此,又何必为此忧虑呢?”
皇甫嵩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随着战局的变化和发展,作战的目标肯定也会随之发生变化的。在渡过滍水之前,皇甫嵩的首要目标是围住昆阳的黄巾军大部队,如今已围住了昆阳,虽说暂时还没有攻克,但离攻陷已经为时不远,并且令人惊喜的是波才居然这么重义,没有独自先逃,而是还在舞阳待着,在这种情况下,作战的目标就不能只还是围住昆阳,而要随之改变了。
皇甫嵩现在考虑的是:在包围昆阳之同时,能否再歼灭波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