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西厂迷影（七）

自家的院落内，吴知府闭着眼，慢慢想象出周围的样子，他在这里逐渐长大，也在这里慢慢老去。

    那些枯萎的花草，似乎在鞭笞着他，让他无法放下。兵行险着失败，被西厂半路截胡，没有得到那张地图，这一次，他要堂堂正正压上自己的力量，他不要就这么老死在这个没有任何变化的院子里！

    随着时间的临近，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也没能让他保持住镇定，他不知道对面会打出什么牌，他也不担心，他现在唯一怕的便是，意外。

    没有人知道暗中究竟会不会有人悄悄把桌子掀翻，从凤城慢慢变的风起云涌之后，他就知道这次肯定还有其他人在掺和。

    “但是，你们都阻止不了我！”

    吴知府低沉的咆哮声，没有传远，即使有人听到了，也只会以为是听错了而已，毕竟他们心中那个温雅的知府大人怎么会发出这等粗鄙之声呢。

    所有人都在准备着，只是这些异动都是暗中进行，对于凤城百姓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

    二小看着来往的人流，听着毒人絮叨着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突然有一种不真实感，想到一个可能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坐在自己的旁边，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在跟自己说一些他认为比较有趣的消息。

    外面人来人往，二小所感受的那股风云变幻的感觉，与那些扎根于此的普通住户，似乎没有半分干系。

    他们生活不会因为某一张跟他们完全搭不上边的宝物而发生变化，即使听说了一些坊间传闻，最多也只是为茶余饭后增加了一些谈资而已。

    就像旁边絮絮叨叨的毒人一般，说着一些与自己毫不相关，真实性也无从考证的东西，仅仅只是因为听说了之后觉得有趣一般。

    又想起了那个最近开始以算卦为生的老骗子，以前还是认认真真给人批命，现在那个卦象全靠他一张嘴说，谁能分得清是真是假。

    只是二小觉得，算卦没以前批命那般玄乎了，感觉有些“掉份”。

    只是，就算是二小这般朝夕相处，知根知底的人，都很少会想起，那个被称呼老骗子的道士，曾经在江湖上掀起过何等的风浪……

    毒人看着想的出神的二小，并没有多少不满，只是静静的给自己加了一个茶水。这个江湖没有什么值得他留念的东西了，但是随着时间临近，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情感慢慢开始了萌芽。

    他没有弟子，没有后人，亲人，估计早已经死光了吧。毕竟被人陷害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若不是厂公看中他的才能，悄悄将他换了出来，找了一个与他五成像的人顶了过去，他早就是一撮黄土了。

    这些日子，没事的时候，他就会找到二小，在这个与自己相似的年轻人身旁，没有顾忌的随意聊一些他觉得有趣的事情。

    当那日将印记传承到二小的身上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将这个年轻人看作是自己人，虽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但是这并不是他想思考的事情。

    他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而已，需要有人听他说一些可能很无聊的事情，听他聊一聊这些年的时光。他终归是要离开的人，虽然没有牵挂，但是终究会有些不舍。

    现在的二小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自从对毒人的防备没有那般重以后，二小不时会在毒人说话的时候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毕竟他见到的人还是不够多，唯一一个高手师傅，还是那般不着调样子，实在很难把他跟高手风范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眼前这个人，将死之人，他的态度让二小有些不理解，也让二小多了很多想法。特别是他那种坦然的态度，让二小想起了当年年少的自己一怒冲上九华时的感觉。

    只是那时，自己是因为有所求而无所畏惧；而眼前的毒人，是因为无所求，而无所畏惧。对于人生的态度，毒人用自己的方式做了一个很好的例子。

    “……抱歉，我又出神了。”二小带着歉意看着毒人，他有些不好意思，这几日每次看着总是带着冷淡表情的西厂高手，他都容易想到一些其他方面上去。

    毒人挥挥手，继续喝着茶，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只是想要说点什么，如果本来没有遇到二小的话，他应该是默默的作为计划的一份子去送死。

    但是没有多久的好活的他，在某种莫名的感觉下，发现了二小。就像是发现了年轻的自己一样，他不知道二小为什么会这么年轻就会要去拼上自己的性命。

    但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当年的他，如果不修炼毒功的话，报仇的事只怕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

    另辟蹊径的修炼方法，强行多种毒药互相制衡，以牺牲自己的健康的方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他成功了，也报仇了。

    但是他的身体却再也恢复不过来了，就连表情，也要靠使用药物控制，才能完整的展现出来、

    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陷入了毒性越来越重的恶性循环里，为了制衡体内的毒药，他只能配置更毒的东西，一步步下来，他的身体，终于是承受不住了。

    事实上，换在以前，他是压根不可能做出将印记送出这种事的，即使让这个印记陪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他也不会将印记给出。

    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毒人也开始有些出神了，他想起了自己当然的眼神，隐藏在平淡的眼神下的，是慢慢积蓄着力量的火山口。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会变成什么样，所以他把印记交给了他。

    “总得为这个江湖留下点什么才是……”

    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毒人的心情却有些愉悦，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未来，就像当年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如今这个在某些地方甚至能使小二止啼的模样。

    但是，已经没有遗憾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