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端午之后,朝中除了皇帝革除和敬公主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所有爵位、职差之外,还有一件大事,就是皇帝钦定殿试三甲位次。
这便是朝中文、武两方面的大事。
看着皇上又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和珅神色之间不由得有些遗憾。
想当年他也本来想从科举出身,文章写得原本也是漂亮,就连皇上都说,凭他那篇文章原本应该入选的……只可惜那次是他的岳祖父英廉也为阅卷官的缘故,他还是避嫌落选了。
同为御前行走之人,和珅的神色便也落在札兰泰眼中。
札兰泰已是公爵,且为九额驸,偏从小就性子和善,与任何人都能和睦相处,从不摆架子。故此札兰泰与和珅私交也是不错。
札兰泰便笑道,“你科举不中,此时却为皇上身边的粘竿处侍卫,这便注定你从武出身,便忘了笔杆子那一途去吧。”
和珅却是叹息,“札兰公爷笑话卑职……卑职的弓马骑射,公爷自看得见,卑职哪里是能从弓马、带兵上建功的人?便是从侍卫武职出身,也都是因为祖上传下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凭那世职,卑职才能从侍卫出身。”
“卑职真正擅长的,还在文职。况且太平盛世,自该以文治天下。”
札兰泰点头,“你说得对。可是此时你已经从武职出身,现实已经不能改。从武职出身,想要前程,唯有自请赴军营效力,如皇上刚赐予巴图鲁名号的乾清门侍卫彰霭一样……”
和珅一凛。
本是心高之人,如何只甘心在粘竿处当侍卫呢?便是出身的机会,也是替皇上抬轿子上泰山……和珅苦于没有晋身之道。此时听了札兰泰的话,已是横下一条心来。
谁让他承袭的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就是祖上军功赢来的;而且他阿玛常保,也是福建副都统,依旧是武职……那他就已经没得选。
和珅垂下眼帘,横下一条心,“我明日就向皇上自请,赴四川军营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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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兰泰与和珅说罢了话,正巧见福康安进宫来。
札兰泰含笑招呼,“都统大人别来无恙。”
福康安无奈地上前踹了札兰泰一脚,“那我是不是也要先喊一声札兰公爷、九额驸啊?”
札兰泰笑起来,伸臂与福康安相拥。
“去年你去云南,今年又去伊犁,这一晃便连我想见你一面都难。保保,一向可好?”
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此时虽说身份地位有所差别,但是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却没变。
福康安便一瞪眼,“保保也是你叫的?”
札兰泰心下也是轻轻叹息……麒麟保啊,还是一不小心就吐真言了。
福康安有些不好意思,忙将话往回拉,“我的意思是……我都多大了,你这么一叫,外人还以为我还是个宝宝呢~~”
札兰泰便笑了,也不再说这话,只回头朝立在廊檐下当值的和珅瞟了一眼,“他叫和珅,是英廉大人的孙女婿。原本是有进士之才,可惜却要从武职出身……可即便是这样一位秀才,他也要自请赴四川军营立功了。”
福康安便是一怔。
札兰泰垂首道,“可惜今年是我与九公主成婚之年,要不,我也想自请赴军营效力。”
“不仅我,还有拉旺。三额驸赴四川,结果办事不利,惹皇上大怒;此时你兄长、四额驸他去了……那么接下来,自然该轮到拉旺这位七额驸,还有我。”
“尤其是拉旺,早已悄然收束停当。只等皇上一声召唤,他立即驰往军营。他父亲超勇亲王当年可是平定准噶尔的统帅,拉旺说,绝不令成衮扎布王爷的英名陨落。”
“我也一样。虽说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我阿玛当年的勇武。可是我是兆惠的儿子,我是乌雅氏的子弟,那我就责无旁贷。”
福康安轻轻垂下眼帘,“你们都如此,我又如何能当缩头的去?此时我哥哥已经赶赴四川而去,家中不能没个人支撑;等我哥哥回来,我也必定向皇上请旨,赴四川军营去!”
福康安抬眸,仰望苍天,“当年的大金川,是我阿玛平定的。如今小金川又再闹起来,依旧还是当年大金川那班人、那些事的延续。我阿玛已经不在了,可是我总归要叫小金川叛贼都知道,我阿玛的儿子还在!”
札兰泰却又拦住福康安,“……或许,还当真轮不上咱们。谁让咱们年轻,个个儿都不胜武力,怎么都比不上咱们的阿玛去的。”
福康安微微一眯眼,“札兰,你这是什么意思?”
札兰泰淡淡一笑,“因为还有阿桂大人啊。皇上已经任命阿桂大人为参赞大臣。”
札兰泰抬眸凝住福康安,“麒麟保你忘了么,当年你阿玛忠勇公挂帅大金川之时,阿桂也为辅佐之人。虽说你阿玛不在了,可是阿桂大人他也同样有平定大金川的经验。”
“况且阿桂也同样跟着你阿玛在云南平定缅甸……想来阿桂大人耳濡目染,必定能学得你阿玛的用兵之道去。
札兰泰说着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放心啦,一切还有阿桂大人呢,轮不到咱们。”
札兰泰越是这样说,福康安的心下越是不妥当。
当年阿桂的确是在大金川之战中,曾跟随在四川军营办事,但是因为张广泗等大臣之罪,同样被株连,获罪交刑部审讯。
而之后的平定缅甸之战,阿桂更是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皇上不但将九爷的罪责都降在了阿桂头上,连阿桂两个当侍卫的儿子都受了牵连去……
这样的阿桂,别说皇上,便连福康安都不敢寄托太高的期望去。
福康安垂首咬了咬牙,“皇上往四川已经连派大员过去,希望诸位大人能和衷共济,旗开得胜。”
札兰泰含笑点点头,“……诸位身在四川的大臣,自然以你兄长、四额驸他为首。想来四额驸也必定有子承父业的壮志。你家啊,这次必定能再立新功的。”
福康安不见展眉,反倒眉心越发攒紧。
福隆安是他的亲哥哥,自己的兄长是否善于领兵,他心下最清楚。
福康安寻了个理由,先告辞而去。
札兰泰立在初夏的花影扶疏里,目送福康安的背影,轻轻道了声,“……麒麟保兄弟,对不住如此以激将法激你。”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札兰泰他们都知道,九福晋有多不希望福康安要从武职出身,要用自己的军功才能迎来前程。
家中有九福晋的拦阻,况且福康安新婚尚无子嗣,唯有用激将法,才能激出麒麟保的雄心壮志来。
大清已经没有了忠勇公傅恒,朝廷需要傅家再出一位名将。这话,皇上和皇贵妃阿娘不忍心说,那就由他来激将吧。
五月最后一日,四川军营再报闻,皇上又派副都统四员、头等侍卫和三等侍卫等,共七人,驰奔四川军营效力。
小金川一战,皇上已经陆续派出都统、御前侍卫等前去效力。
福康安既身为副都统,又是头等侍卫,他的心下已经越发沉静下来,只等兄长从四川归来,家中有人照料,他将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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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皇帝在避暑山庄下旨,将和敬公主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革去黄带,圈禁。
圈禁一向为大清皇家处置宗亲等的最严苛的刑罚。当年无论是废太子允礽,还是曾经的十三爷允祥,都曾被圈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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