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除了原本跟自家关系不大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就是孙嘉淦的孙女孙三娥了。他怕上面怪罪下来,打算先发制人。
但是他怎么折腾,自己管不着的。因此只道:“该认罪的总得认罪的。万岁爷宽容,不会跟几个女流计较的。”
认罪?
呵呵!孙嘉淦不以为然,来保大人家认罪,那没事。因为犯事的是节妇,可以罪减一等。自己这之前阴差阳错得了个爵位,若是自己认罪,这可爵位可就难保住了吧。
他冷哼一声,起身:“话不投机,那便作罢。”
来保连眼皮都不眨,没眼色的货色,他都懒得计较。结果第二天早朝,自己被这没眼色的货色,狠狠的摆了一道。
大殿里文武分两边站着,按照规矩,朝议开始前,总有那么一嗓子: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那边话刚落下,孙嘉淦就站出来:“臣有本奏!”
乾隆眼睛一眯,看了孙嘉淦一眼,抬抬下巴,示意他有话就说。
来保当时就觉得眼皮子跳的厉害,果然,孙嘉淦不要命了,他没说老圣人如何,也不敢说皇太后如何。他哗众取宠,当朝参了皇帝一本。
“臣冒死参当朝万岁爷您——”
这样的声音还在乾隆耳边回荡,“纵女子参政,有违祖训”将矛头对准了和敬,然后搬出后宫不得干政的招牌。言说,办女子书院可以,教授女子德容言功,无可厚非。但若是有人借此干政参政,违背祖德祖训,这就是不孝。作为臣子,不能作为皇帝的镜子,那便是臣子的失职。所以,他冒死也要参奏。
这些话对不对?以现下的评判标准看的话,这家伙的每句话都在点子上。也完全还是他的风格,直臣做的非常直。
但是吧,他心里那点小算盘大家也都清楚。这老小子完全是胆子肥了,只认准了一条,我就是冒死谏言了,越是冒死做忠臣直臣,作为一个明君越是不能杀我。他是吃准了这一点。
但是他吃准了没用,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么胆子跟他学的。武官的末尾跌跌撞撞的摔出一人来,来保侧身朝后看了一眼,然后缓缓的舒了一口气,这是戴佳氏的人。
对了!之前在书院一起闹得,就又这家的姑娘。
这人是戴佳美娇的哥哥,出来后就道:“万岁爷,奴才也有本启奏。奴才要参孙嘉淦目无君上。自家教女不严,反大言不惭的怨怪皇上。奴才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的话。孙大人乃是两榜进士出身,怎的反不知道这个道理。奴才教妹不严,奴才认罪。奴才请求革职,回家反省。”
不是常在御前说话的人,说的不连贯,但意思到了。他认罪,求责罚。这次的事是闹事的人错了,他也知道没教好妹妹错了。可以说这人还是有些小机灵的。在这种皇上正尴尬的时候来了这么一下,把罪过全推到孙嘉淦身上去了。皇上岂能不满意?
可不想乾隆还没说话了,孙嘉淦一口唾沫唾在了戴家哥哥的身上:“小人!无耻小人。奸臣,十足奸臣!”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十分凶恶的样子,然后冷哼一声,突然看向来保,来保的心猛的一跳,心想着小子到底要干嘛。就听孙嘉淦说了一句:“来保大人,劝谏皇上,涤清朝堂,全看大人的了——”
话没说完,人就朝柱子上撞去。
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砰’的一声,真撞上去了,鲜血直流
乾隆坐在上面看的分明,他刚喊出:“拦住”两个字,已经晚了,人撞上去了。这会子只得喊:“太医——太医——”
真叫一个名声在民间好到反贼都想用他的名声的直臣撞死在大殿上,那可就真热闹了。
有愣住的,有傻眼的,有若有所思的,还有像是来保这样,只觉得一口大锅瞬间扣在脑袋上的。但是他现在有什么话也不能说呀,都围着该死的孙嘉淦转悠呢。太医来的很快,人暂时死不了,但伤的也很重。尤其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好了之后会有什么后遗症现在还不好说。
没死就好,乾隆直接甩袖而去,压根就没给来保解释的时间。
来保也不敢走呀,去求见万岁爷。可乾隆正在气头上呢,压根就没见。来保等了一天,等到了宫里要下钥了,他不得不走了。
七十岁的人了,回去的时候有点步履蹒跚。可一进自家所在的巷子,轿子就停下来了。随从在外面说话,声音都抖了:“老爷——老爷——您快看看——”
看什么?
外面把轿帘子直接撩起来,好家伙,巷子里停了挤挤挨挨的多少轿子。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拜访他的。显然,朝中跟孙嘉淦一样想法的人还有不少。这些人算是找到了领头的了,能不奔来吗?
“快快快!”来保赶紧吩咐,“走后门!走后门!”
可是来不及了!有人看见他回来了,不知道谁嚷了一嗓子,好些人都涌出来站在边上等着他,一脸的热切。
来保心说:我现在跟万岁爷说,我跟这些事压根就没关系,不知道万岁爷还信不信。
他装病,在轿子里直喘气,好似倒腾不过来了似得,好容易把人都给打发了。进了府就见到夫人一幅心虚的样子。
“知道错了?”
知道了!谁知道会这么吓人呀。
“那就把你带回来的那个给看好了,别再叫闹出事来。”
是!“那老爷您”
“马上请太医找相熟的太医”
正说着话呢,管家急匆匆的进来,“老爷,刚才收到一张帖子,得您过目。”
来保皱眉,顺手接过来,只打开看了一眼,就马上吩咐一边的随从,“准备马车,就要你们出门常用的马车,越不起眼越好避开人停在后门口,换个面生的驾车。出城不要用咱们府上的腰牌,所有带着咱们家徽记的东西都不要带出”
官家和随从急匆匆的去准备了。
夫人忙问:“老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拿黑斗篷来,不要多问多话。老爷哪里也没去,就在家里看太医呢,可明白?”
明白!明白!
不大工夫,来保家的后门出去一辆特别普通的马车,马车混在从来保家走的客人的队伍中往出走,一点也不起眼。这些人一出巷子,就四散而去了。
随从问来保:“老爷,咱们要出城吗?”
不用!“知道端贝勒府怎么走吗?去后门。”
敲响了后门之后,很快门便开了。来保以为见到的会是老圣人,却没想到见到的是个少年。这少年一脸的端凝,“大人来了,请坐。”
来保皱眉,见了礼先问:“老圣人他——”
弘晖笑了笑:“大人莫急,先坐吧。在老圣人来之前咱们说说话。”
来保倒是不疑其他,坐下来看向弘晖。开始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结果不知不觉聊了一晚上,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鸡叫头遍了。
两人聊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没想到,第二天来保一反常态,只要有人递帖子说是要探病的,他都接待。很多人猜测来保昨晚上是装病的,也不由的思量,难道来保是真病了。要不然,这态度的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这个来保,脑子里琢磨的是什么东西?”刘统勋摇摇头,靠在椅背上皱眉想不明白。
刘墉在一边帮着打扇,“父亲,儿子之前跟您说的话,您还没想好?”
刘统勋皱眉:“这个事不掺和没事,一掺和就出事。”本也不相干,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刘墉又递了一杯凉茶过去,“父亲,不掺和是没事,没事就没上进的可能。掺和了,可能是坏事,也可能是好事。父亲觉得,儿子会说服父亲是做没把握的事?”
刘统勋睁开眼,看这长子:“把话往完的说。为父听着呢。”
刘墉这才放低了声音,“来保被拱上了那个位子,虽是满人,可汉臣中有不少便投到了他的门下。那位万岁爷对此可不怎么瞧的上。这便是父亲的契机!”
什么契机!
“入主中枢,进入军机。”刘墉微笑,“父亲,皇上需要一个能站在那些个酸儒对面的一人来与之抗衡。此位置除父亲之外,还有谁可胜任?况且,父亲不参与,就真的不会被波及吗?别忘了,您的儿子在书院里,被许多人称为经院第一人。这样的身份,您觉得您能置身事外?与其将来被动,倒不如主动一些,还能争取更多的好处。儿子实在是想不出父亲有什么理由拒绝。”
刘统勋冷哼一声:“老子不用这样的契机,入主中枢,也是迟早的事。”
“以前是,以后可未必了。”刘墉笃定的笑了笑,“如今正缝大变之局,逆风而行,只有粉身碎骨。反之,便能青云直上。父亲想站在原地,却不知道洪流来了,能裹挟一切,无一人会是局外之人。”
刘统勋认真的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将茶一口给闷了,“老子出这个头可以。但是你是不是该想想续弦的事了。这事拖不得了。”
刘墉的耳朵动了动,“儿现在眼头高了,一般女子儿还真瞧不上。您要把事办成了,儿一定给您找个好媳妇回来。”
刘统勋‘嗤’了一声,没搭理他。自家这个儿子啊,一肚子的心眼子,一般人拿不住他。
他直接起身,抬脚往外走。事是得办,但被儿子推着去办,怎么想怎么都不舒服。现在一个个的小妖们要翻天啊,什么都跑不出他们的算计。
跟刘统勋和刘墉这对亲父子这么直言以对不同的是高斌和高晋这对叔侄。
侄儿对叔叔,没那么理直气壮的。他说话比较婉转,“咱们家到底与别家不同因着贵妃的关系,咱们家不管子弟怎么读书科举,都成不了真正的清流。外戚就是外戚,这是贴在咱们高家身上的标签,去不掉的,咱们几代人身受皇恩,得娘娘遗泽”这是说,外戚跟皇上从来是一体的,别人能置身事外,只外戚不能。皇上有急,外戚得比皇上更急。皇上有难,外戚得冲出来挡在皇上的前面。而如今,皇上被孙嘉淦逼到这份上了,叔父你当时在朝堂上,可有为万岁说话?若是没有,咱们家大概要不妙了,“侄儿听闻,傅恒大人从铁矿山回京,哪里也没去,直奔皇宫去了”看看人家傅恒,人家那外戚做的,一听说就赶回来陪皇上去了。您这外戚做的可有点不合格了。
而高斌想的是,自家的儿子高恒可没有侄儿高晋的能耐,现在一个户部主事做了好些年了。以后真连这点遗泽都没了,后代子孙该怎么办?
高斌叹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侄儿一眼:“叫人备车吧。”
“侄儿送您进宫。”
而此时的和敬正跟额驸坐在进宫的马车上,和敬的面色并不好看。额驸叹了一声:“我就是想好好过日子,怕你辛苦。并没有旁的意思。之前隐瞒了那段,也不是诚心的。主要是怕你难过。既然你决定了,我不拦着。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还不成吗?”
和敬看他:“当真我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恩!
和敬看他:“那你替我去见见班弟。”
班弟也是军机大臣之一,他是蒙人,博尔济吉特氏。额驸也是博尔济吉特氏,且是辅国公。两人颇有渊源。
一听公主的要求,额驸倒吸一口凉气,“公主,私交大臣,这是要犯忌讳的。公主当真想好了?”
和敬笑了一笑,“是你了解皇上?还是我了解自己的阿玛?别的时候自然是不成,而此时,你听听外面百姓的议论,尤其是孙嘉淦那一撞,百姓还更是愿意相信他们眼里的清官好官而不信皇上。此时,谁保皇阿玛,谁在皇阿玛眼里才是忠臣。你是他的女婿,皇阿玛待你,比对几个皇子也不差。此时,作为子女去为君父奔波,何错之有?况且,这事过了,你主动上一份请罪折子。皇阿玛便是面上罚你,心里也是喜欢的,回头总也是会补偿给你的。亏你还是在宫里长大的,连这点都没摸清楚吗?”
额驸眉头一松,突然怅然一笑:“公主,咱们夫妻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恩!说。
额驸抬手放在和敬的眉心,“你什么样儿我都觉得好。但从私心里,我巴望着你过的舒心些,自在些。不用像是现在这样,汲汲营营,太累了。”
和敬愣了一下,“可是额驸,我觉得我突然活了。公主这个身份,我原先只觉得那就是披在身上的一件衣服。可现在,我才觉得骨子里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以前的我,是有公主身份的女人,而现在的我,走出家门,就是公主。公主是什么?公主大概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不用太计较性别。”她反拉了额驸的手,“只要回家是你的妻子就好。你知道吗?皇祖母告诉了一种东西,那种东西叫做使命。我以前以为,嫁给你,做好你的妻子,联络蒙古的感情,便是我的使命。可我现在才知道,不是的!”若从今以后还有宗室女要和亲蒙古,她们的使命可不仅仅是嫁了就行的。她们还有很多很多事可以做的。
额驸叹了一声,笑了一下。如果女子都变成这样,变得叫人觉得陌生,适应不了那他真是有点理解那些公主嘴里的‘酸儒’们的。
没人能这么坦然的接受一个可能变得越来越陌生的世道!
真的!没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