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不息的号角声嘎然而止,代之而起的却是一声激烈至人窒息的鼓声。赤裸上身的鼓手鼓起肩背虬结的肌肉,将儿臂粗的鼓槌重重地砸在一人多高的行军大鼓上,天宇下顿时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巨响。
“咻咻咻~~”
鼓声的余音仍在天地间激荡不息,三千名凉州长弓手已经松开了手中的弓弦,一枝枝锋利的箭矢霎时掠空而起,在天际交织成一片乌黑的箭雨,迅速飞临南阳军的头顶,然后挟带着死亡的尖啸恶狠狠地攒落下来。
“噗!”
一名正在奋力奔跑的南阳兵被凌空攒落的狼牙箭射穿了咽喉,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倒了下来。
“二胡子!”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南阳兵急忙蹲了下来,伸手想把中箭的南阳兵拉起,然而,他的双手才刚刚伸出,又是两枝锋利的狼牙箭凌空攒落,一枝从他的眼窟射入,箭簇直透后颈,另一枝却从他的头顶径直攒入,瞬间夺走了他的生命。
“啊~我的腿~~”
一名年轻的南阳新兵抱着中箭的右腿正在痛苦的挣扎,距离新兵不远处,一名南阳老兵正缩着身躯躲在已经中箭阵亡的同伴尸体下,向新兵咧嘴笑道:“小子,你的运气还不赖,这一箭没有射穿你的咽喉。”
“呃~”
南阳老兵话音方落,又一枝利箭凌空攒落射穿了南阳新兵的咽喉,南阳新兵的喉咙深处响起一声低沉的嘶吼,然后一头栽倒在地,兀自瞪大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南阳老兵,已经扩散的瞳孔里写满了对尘世的流恋。
纵马疾进的陈到霍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无比惨烈的一幕!
奋勇向前的南阳兵就像割倒的小麦,一片一片地倒了下来,原本整齐而又雄壮威武的军阵霎时间变得稀疏不堪而又凌乱无比,只是两轮箭雨的洗礼,便已经只剩下一半不到的南阳兵还能追随陈到身后。
“啊~~”
陈到嗔目欲裂,纵马高高跃起,手中沉重的大铁枪已经挟带着强大的惯性泰山压顶般砸落下来。
“膨!”
一声炸雷般的巨响过后,挡在陈到马前的凉州重装步兵整个被砸得缩进了河床,橹盾破碎、头骨碎裂,殷红的鲜血霎时濡红了水面。
“嘎嘎嘎~~”
最前排的十数名长弓手霎时调低了手中的长弓,以平射的姿态瞄准了状如疯虎的陈到,倏忽之间,十几枝锋利的狼牙箭已经将陈到牢牢锁定。虽然与弓箭手之间还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可陈到却清晰地咸受到了那冰寒的杀意。
“哼!”
陈到冷哼一声,瞳孔霎时收缩。
“咻咻咻~~”
凄厉的破空声中,十数枝狼牙箭几乎呈直线向陈到射来,陈到大喝一声抡圆了手中的大铁枪一式横扫八方,枪影闪动处,射到跟前的箭矢纷纷被挡开,陈到连人带骑竟毫发无损!甚至还有两名凉州步兵被陈到的枪锋顺势划破胸膛,肚腹绽裂、内脏横流而死!
“嘎嘎嘎~~”
刺耳的弓弦崩紧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数十名长弓手的箭矢已经瞄准了陈到,更远处的凉州本阵,句突也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铁胎弓,拇指粗的狼牙箭已经绰于弦上,刺耳的嘎吱声中,足有五石挽力的弓弦已然崩紧~~
“去死吧!”
陈到大喝一声抡枪横扫,两名凉州重装步兵首当其冲,被扫中身躯、凌空飞起,恰数十枝狼牙箭激射而至,无所不至地射在重装步兵的重甲上,又叮叮当当地弹了开去,陈到正欲催马突进时,一道剧烈的冰寒如潮水般袭至!
“三弟小心!”
一声大吼起自身侧,陈到惊回头,只见陈应策马而来,堪堪挡在了陈到身前。
“噗!”
拇指粗的狼牙箭一闪即至,恶狠狠地钉入了陈应的胸甲,锋利的箭簇霎时撕开了坚固的铁甲,骨制的箭杆与铁甲磨擦时发出凄厉而又碜人的声音,陈应强壮的身躯猛地一顿,向后缓缓栽倒。
陈到急策马上前,将陈应抱入怀里。
“二哥!”
“三~~弟。”陈应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黯淡,望着陈到吃力地说道,“凉~凉州兵太~~太过厉害,三弟快带着弟兄们~~撤~~”
远处,凉州本阵,句突又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铁胎弓。
陈到似有所觉,霍然回首,恶狠狠地瞪了句突一眼,举起铁枪往后一引,厉声长啸道:“弟兄们,撤~~”
“唆~”
又一枝拇指粗的狼牙箭疾射而至,陈到急闪身躲避竟然还是没有躲过,被这一箭整个射穿了肩胛,仰天痛苦地长嚎一声,陈到急策马落荒而逃。陈到身后,幸存的千余南阳兵兵败如山倒,跟着陈到落荒而逃。
然而,陈到忙中出错,却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千余南阳溃兵的败逃方向并未正对曹军本阵,陈到的本意也是不想冲乱曹军的阵形,打算绕过曹军正面,退到曹军后阵再收拾残兵、重新结阵!可遗憾的是,陈到忙中出错,径直奔着曹军的右翼去了。
曹军的右翼也就是丹水的上游,许褚的三千西凉铁骑已经在那里横戈多时了!
凉州军本阵。
贾诩不愧是毒士,拥有无比敏锐的洞察力,瞬间就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战机,急侧头向马跃道:“主公,好机会!”
“嗯?”
马跃脸色一变,似有所悟。
贾诩急道:“可急令许褚将军率骑兵从曹军右翼掩杀,把千余南阳溃兵逼往曹军正面!”
马跃脸色一变,霎时明白了贾诩的用意,急喝道:“传令兵何在!”
曹军本阵。
鬼才郭奉孝亦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潜在的危机,急向曹操道:“主公不好,祸事至矣!”
“嗯?”
曹操闻言神色一变,微眯的小眼睛霍然睁圆。
恰在此时,滚滚的马蹄声从北方渐扬渐起,曹操惊回首,一直在丹水上游虎视眈眈的西凉铁骑终于开始动了,呈斜角向着曹军正面切了过来,可怕的念头霎时掠过曹操的脑海,按照凉州铁骑的冲刺速度,恰好可以抢在南阳溃兵之前冲到曹军阵前。
受到这群虎狼之骑的驱赶,已成惊弓之鸟的南阳溃兵改变了逃跑方向,正直直地向曹军正面奔来!
“主公,凉州步兵已经重新开始渡河!”郭嘉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嘶声道,“凉州中军的长枪兵已经越过重装步兵,正在加速冲刺,看样子是要趁着我军阵脚大乱之际实施中路突破了!”
“左右两翼的凉州轻步兵也在向两侧展开,准备要包抄我军侧后了!”
“主公,南阳溃兵马上就要退到我军阵前,若再不做决断大事休矣!”
宛城,太守府衙。
南阳太守陈纪神色阴沉地肃立在摇曳的烛火中,昏暗的火光将他的影子在地板上拖得老长老长,书房里的空气就像宛城上空乌云漫卷的天空,压抑得令人窒息!陈纪的心绪也极度压抑,不单替南阳郡的存亡担忧,更替自己的前途担忧。
陈纪是南阳太守,他的价值就在于南阳!
对于这一点,陈纪比谁都清楚,一旦南阳郡失守了,陈纪的存在对于曹军也就再没有半点价值了,到了那时候,陈纪相信曹操会无情地抛弃自己,毕竟,陈纪不是曹操旧部出身,与曹操之间还远未建立起互相之间的信任!
现在,摆在陈纪面前的问题是,曹军是否能够守住南阳?如果曹军守不住南阳,自己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