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两岁生辰很快便过去了,宫里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京城里也依旧一片祥和。除了时不时有人会问起,西面那场战事如何了之外,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如同一汪湖水,平静无波澜。
江菱一直等到八月,才等来了康熙回朝的消息。
那个时候,康熙亲征已经整整五个月,从春天直到秋天。
江菱以为,回程的消息已经传来,那日子便该快了。
但是没想到,从喀尔喀直到京城,一路上磕磕绊绊地,又经过了许多事儿。例如沙俄的新沙皇和元老院的争端,几次波及到这边,但因为康熙人在喀尔喀,便将事情一概平息了下来。再有就是,远东那边大笔大笔地撒银子,才将局面暂且安稳了下来,国库有点捉襟见肘了。
不过江菱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插手,便依然安静地等他回来。
等到十月间,天空中飘起了小雪的时候,康熙才启程回到了京师。江菱带着七阿哥在城外迎接,表情仍旧平静,但唯有她自己才知道,到底起过多少波澜。
典仪官在前面唱词,大臣们都在陪着康熙回城。
远远地,江菱似乎看到他望过来了一眼,目光仍旧温柔。
七阿哥窝在江菱的胳膊里,两只小胳膊搂着江菱的脖子,贴在她耳旁唤道:“额娘。”
江菱轻轻嗯了一声,抱着七阿哥在原地等她。
七阿哥在她的颈窝里蹭蹭,小声道:“额娘,我不记得阿玛的模样了。”
康熙离开的时候,这孩子才一岁半,又离开了这样久,自然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江菱揉揉他的头,说了声乖,朝康熙那边望了一眼。隐隐约约地,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越过群臣,朝她这边望来,带着温柔浅淡的笑意。但不一会儿,便又重新开始接受朝臣们的迎接和入城。
江菱笑了笑,抱着七阿哥,同样回城了。
回城之后,自然又是一场朝宴。
江菱身为皇后,自然是要跟康熙站在一处的。她将七阿哥交给奶娘牵着,又像从前很多次一样,被梁大总管牵引着,走进大殿里,这才又见到了康熙。
刚才隔得远了,江菱没有看清。
现在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康熙的精神倒是极好,全无疲惫之态。
再一联系到这次的胜仗,再联想到沙俄那边的变故,不难想到,康熙为何会这般神采奕奕。
朝宴之后,康熙又去拜见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江菱亦全程陪同。
直等到第二天,江菱才知道,康熙为什么又拖延了两个月。当初在喀尔喀,他确实是打赢了准噶尔部,预备回程的。但是在回程的时候,新沙皇跟元老院不对付,不知哪一边派了军队过来,想探探这边的底。当时刚好康熙人在喀尔喀,便顺势将人打了回去。
顺便,还利用自己留在沙俄的钉子,将沙俄皇室搅得一团糟。
新任沙皇毕竟不是彼得大帝,手下的骑兵虽然厉害,但却仍显得未足。
前线吃了一个暗亏,自己的身后又被搅得一团糟,本来还想着趁势而入的新沙皇,便彻底地蔫了下来,乖乖与康熙皇帝交换国书。虽然双方都没有明说,但双方都知道,前任两位沙皇,应该永远地让他们留在皇宫里养病。至于其他的,再继续谈。
鉴于国库已经捉襟见肘,需要开源,康熙便留了两个心腹重臣在那里接着磨。
后面的那些事儿,是江菱陆陆续续地听他们说起的。接连打了半年多的仗,今年国库捉襟见肘,确实可以料想得到。不过这开源二字,户部的官员们却有些犯了难。
刚好在这时候,康熙派到江南去探底的那些客商们,回来了。
当初康熙将他们派到南边去,是为了试试西洋和南洋客商的底,甚至连皇商都没有动用,拣了几个赋闲在家的旁支,便让他们到江南去了。如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那些人已经在江南慢慢地扎稳了根,对江南一带的事儿,已经熟知了不少。
据他们说,西洋和南洋的客商们,确实是暴利。
有些时候他们弄走一船丝绸,销往南洋和西洋,便是千倍以上的利润。这叫垄断。
户部的官员们一琢磨,便生起了一个开源的法子,通商,与别国通商。
去年康熙下达的旨意,“与西、荷诸国互通有无”,已经收到了成效。最起码,几大艘商船和航海线路,还有那边因为穷困潦倒,不得不过来找些生计的水手们,都就位了。
当年十一月,通商伊始,浩浩荡荡的商船开始往西。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江菱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第二个孩子的来势,比第一个孩子还要凶猛。
江菱起初只是嗜睡,到了后来,甚至有点儿开始害喜了。在康熙亲征的时候,江菱偶尔还回去末世转转,寻找图书馆或是藏书室,又找到了几种特殊的植物,给自己添了几个异能。但现在,江菱却只能蔫蔫地躺在床上,连自个儿的身子都有点受不住了。
七阿哥经常趴在江菱身边,伸出一根小手指,摸摸她隆起的小腹,极是好奇。
江菱两指轻轻一弹,给屋子里添了一点儿暖气。这是她刚刚得到的异能之一,还蛮好用的。至少在这寒冬腊月的时候,比地龙要暖和一点。
康熙上朝去了,临走前告诫嬷嬷们,不要让江菱过度劳累。
因此江菱便只能歪躺在榻上,听管事姑姑们给她禀报事情,再做决断。听的效率远远不如看,江菱只能从太皇太后宫里,借来了两个识文断字的女官,替她稍微做一些决断。
平时两个时辰能做完的事儿,今天整整用了三个时辰。
等完事之后,又是一日的下午。七阿哥被女官们抱去习字了,江菱被嬷嬷们扶着,在院子外面走了走,活络活络筋骨。太医们都说,皇后这一胎保养得很好,定能平安生下来的。
江菱一贯都很遵照医嘱,这一胎,自然不会例外。
在外面走了一圈儿,让太医们诊了脉,江菱便又照例回屋歇息。
康熙不许她太过劳累,嬷嬷们将屋里的书全都搜走了,连一本都没有给她留。江菱歇了一会儿,有些无聊,便索性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落雪发呆。现在已经是冬日了,寒风呼啸,宫女们刚刚打扫过,不一会儿便又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花。至于阳光,更是三五日都不见到一回。
江菱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便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又过了片刻,一双臂膀从身后环抱住自己,康熙的声音从身后想了起来:“今日可好?”
江菱轻轻嗯了一声,将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轻声道:“孩子很乖。”
康熙亦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在她的耳旁低笑道:“要是不乖,等出世之后,朕再罚。”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在窗前飘落,天色黯淡下来了,依稀可见夕阳的余晖,但却被厚厚的云层遮挡住,偶尔才能漏下几丝光芒来。江菱微微侧过头,望着康熙,淡蓝色的珍珠耳坠,在微蒙的天光里,泛着浅淡的色泽。
康熙低沉地笑了两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一枚微微颤抖的南珠。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低声问道,又将江菱往怀里拥紧了些。
江菱回想了一会儿,应该是七阿哥的周岁礼之前,自己将耳坠摘下来,让七阿哥戳着玩儿,才无意中发现了上面的纹路。但真正认出这些纹路的意思,却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
她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道:“应该是去年,七阿哥生辰礼的时候罢。”
康熙有些惊讶,继而想起来,七阿哥生辰礼的时候,自己顺手将私印放在那堆物件里,刚好被七阿哥伸手一抓,抓到了手里,又跌跌撞撞地走到江菱跟前,将私印交给她。
这小子……
康熙琢磨了一会儿,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甚好。”他一本正经道,“那小子颇有福气。”
江菱微微仰起头望康熙,一时间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康熙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儿都圈在怀里,一路细细地吻啄下来。江菱怔了怔,亦靠在康熙怀里,有些被动地承受着。良久之后,他才靠近她的耳旁,低声道:“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那小子颇有福气,连朕都有些佩服他了。”随后又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江菱闭上眼睛,靠在康熙怀里,轻声道:“嗯。”
窗外一片一片的飘着雪花,天光慢慢地黯淡下来了。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落雪,平静且安宁。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