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有三惑,想请师太帮忙解惑。一是有一对母子,母亲生了儿子,却只想从儿子身上得到好处,一旦得不到,便刀兵相向,请问,她爱这个儿子么?”
这说的就是韦太后和重华了。
了尘师太眉眼不动:“她爱她自己。”
钟唯唯又问:“再有父子三人,父亲把家业传了长子,却要求长子将来把家业传给幼子,请问,父亲是更偏爱幼子么?若是,为何当初他不直接把家业传给幼子?”
了尘师太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那是因为他更爱这份家业,儿子于他而言,不过是守住家业的人,因时因地因人,谁最适合就是谁。”
钟唯唯笑起来,若是将来有人问起,说既然神宗是要传位于永帝的,何不从一开始就传给永帝,非得先传位于真宗?这便是最好的答案,因时因地因人,守的是郦国的基业,只有最适合,没有偏爱。
“那么,”钟唯唯有些忐忑,偷瞟一眼了尘师太,“有一对母子,母亲因为痛恨其生父,生而丢弃,只身离开,她可曾思念过那个无辜的孩子么?抑或,只是痛恨耻辱?”
了尘师太转动念珠的动作有一瞬停顿,嘴唇褪去血色,眼睛空洞茫然地看着地板,许久不发一言。
山风从外吹过,吹得菩提树沙沙作响,满室檀香,肃穆静寂。
何蓑衣紧抿着唇,微蹙着眉,既期盼又害怕地盯着了尘师太的嘴,只怕它会吐出一个“恨”字。
许久,了尘师太手里的念珠又开始转动,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钟唯唯,淡淡说道:“这位母亲,只是希望忘记前尘往事而已。”
她从始至终不肯再看何蓑衣一眼,也不肯明明白白地说出,她是否思念过那个孩子,或者痛恨他的存在。
钟唯唯轻声道:“能忘记么?”
了尘师太道:“一心想要忘记,总能忘记的。”
“可是……”钟唯唯看着何蓑衣黯然的样子,十分为他难过。
“咱们打扰师太很久了,该回去了。”何蓑衣突然出声,他不敢看了尘师太,而是走到她面前,低头行礼:“打扰了,请见谅。”
了尘师太还礼,何蓑衣一揖到地,再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
钟唯唯难过极了,可是她并不能怪责了尘师太,任是谁,经历了这样的遭遇,都算是凄惨无比。
没有亲身经历过,谁也不知道里头的艰险辛酸与痛苦难堪。
“打扰了。”钟唯唯再行一礼,快步追赶何蓑衣而去。
了尘师太抬起眼来,静静地转动念珠,静静地目送何蓑衣,眼里有泪,嘴唇哆嗦。
他和那个人真像啊,刚才她看到他,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一年,青衣风流的男子,站在菩提树下嫣然一笑,天地为之失色。
这个孩子姓何,恐怕是那个人知道她恨,所以未曾给这孩子冠以他的姓氏?
“师父,您怎么啦?”一个白衣少女蹦蹦跳跳而来,先替了尘师太擦去眼角的泪,再好奇地回头张望:“那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