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才露出一丝鱼肚白,朝门外便站满了等待上朝的官员们。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又压力倍增,官员们打着呵欠,互相交换着眼神,都是一副不敢多话的谨慎模样。
有人低声道:“咦,那不是川离老大人么?他为何来了?还未乘轿?”
川离因为年老,早就得到特许无需上朝,若是有事上朝,便可以乘坐软轿直达朝门之外。
这是无上的荣耀,因此川离每次来,都会乘坐软轿,甚至于上一次,百官进谏,他也坐了。
但是今天,川离不但没有乘轿,也没带人伺候,而是拄着一根普通的藤杖,慢悠悠地往这边来。
他的门生故旧立刻围上去嘘寒问暖,要扶他:“老大人今天为何不乘轿?身边也不带个人伺候。”
川离摆摆手,不许他们帮忙,自己走到谏鼓下面,仰头盯着那面巨大的鼓看了半晌,慢慢爬上鼓台,将拐杖扔掉,拿起了鼓槌。
百官见状大惊,这老大人是还想要进谏吗?
没听说陛下这两天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虽然钟唯唯从诏狱里出来了,但那是特殊情况,而且有大长公主殿下看着,出不了事。
再闹就是找揍了。
很多人的屁股痛起来,急急忙忙跑过去劝他:“老大人,您要谏什么呀?”
“有事可以说出来,大家好好商量一下章程。”
川离充耳不闻,扬起鼓槌,用尽力量,重重地敲到谏鼓之上。
恍惚间,他想起了那个才从边陲入京的青衣书生,风华正茂,雄心万丈,站在这里,仰望着重重帝阙,心里充满了敬畏和喜悦,发誓要守护家国,立下不朽之功,百世流芳……
想起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妙龄女子,一身素服,凛然正义,从朝门里信步而出,眉眼间的坚决和光华比世间最珍稀的宝石还要耀眼,再不回头……
他的心里一阵酸痛,又激起一股澎湃的热血,他挥舞已然苍老的双臂,敲了一下又一下,苍老激昂的声音在宫阙之间回响不绝——
“罪臣川离,有负圣恩,贪恋荣华,为一己之私,屈从于魑魅宵小,有冤不申,有错不纠……一念之差,血流成河,以致民生艰难,国力衰微……”
旭日东升,微风渐起,川离雪白的胡须、宽大的紫色官服迎风招展,更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百官鸦雀无声,傻傻地看着川离,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话。
人们迅速交换眼神,难道真的应了韦氏父子的话,川离老大人做了错事,以致晚节不保吗?
也有人怀疑,一定是陛下逼着老大人这样做的,不然怎会前后差别这么大?
川离的一个弟子忍不住,痛哭出声:“老师,学生没有听错吧?您是不是糊涂了?”
川离充耳不闻,响亮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本是认罪的话,被他念来,却另有一种慷慨激昂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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