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也是难过非常。她此刻想着,待以后自己能进出容易了,便去常探望碧丝,好周济一二。
谁知事与愿违,若干年后她嫁了个颇有才练的小管事,随后跟着夫婿到南边替顾家经管田庄,一去数年,再见碧丝时,已十年之后了。彼时的她,几不敢信这个面红高嗓,粗手大脚的鄙陋壮妇,竟是曾经那个腰纤如柳,喜滴翠色,好风雅事的闲散女孩。
发落碧丝后,明兰也是情绪低落,片刻后才道:“夏荷,你去给她收拾行囊,一针一线都给她带去,别叫旁人贪了。夏竹,你去外头看着,我要与大夫人说会话。”
两个女孩低声应了,一个直出门而去,一个轻手轻脚从外头带上门。
此时屋内只余她们二人,邵氏整个人都绷直了,如惊弓之鸟般坐卧不宁,瞥见明兰正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她更加慌了:“弟妹,你别吓我,这回是我错了!是我不好……我……”
听了任姨娘的招供后,认错的话虽还是老调重弹,可心意却更真诚了几分,每个字俱是发自肺腑。
“大嫂究竟哪里错了?”明兰逼问道,“是不该听任姨娘的撺掇,还是不该不听我的话?”
邵氏一下就被问住了,顿时憋的脸色黑红。
“我来给大嫂子号号脉罢。”明兰步步紧逼,“大嫂错处有二,一者,不肯信我;二者,又太易信旁人!归根结底,大嫂子就是信不过我,任姨娘说我拿你们放在明处,是做了团哥儿的幌子,你其实很信的罢!”
邵氏哪敢应声,只能连连摆手:“不,不不……哪能呀……”
“我说个明白罢!”明兰一拍双掌,撑着桌面立起来,“京城大乱,会来侯府捣乱的无非两种人,不是为财的,就是别有用心之辈。我特意叫人将嘉禧居主屋点得灯火通明,为的就是好引贪财的蟊贼过去,哼,满府还有比我的居住更财帛丰厚的地儿吗?蟊贼抢完我屋子后,怕是连走都走不动了!”
邵氏张大了嘴巴,结巴道:“我,我就说,怎么你的院子亮堂成那样……!”
“若是冲人来的……哼,侯爷两兄弟不睦,闹过何止一回,半个京城都知道!无论宫里来捉拿的,还是咱们那好继婆母,都只会冲我们母子,与你们有什么相干!好罢,若非要进去……你那院子可是挨着湖建的!四面里倒有两面半是临水的,难不成贼人还能随身带筏子来夜袭?统共只一处出口,易守难攻,我布置了多少护卫呀,屠老大早说了,除非冲进三倍数的贼人,否则绝进不去!”
明兰双掌撑在桌上,气势逼人,吓得邵氏几欲钻桌下了。
“老实跟你说,我心中最防备的,其实就是太夫人那头!反贼那头又不是她开的,能来捣乱的人数也有限,我怕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府里使唤着多少先前的老人呀,人心叵测,府里乱作一团时,婆子丫鬟们进进出出的,一根簪子一包药,一块石头一根刺,团哥儿才多大,能防得住么!可事发之前,这种诛心的话我能说么!”
邵氏欲哭无泪,几乎要给明兰下跪了,她瘫软在桌上,哀求道:“弟妹,是我猪油蒙了心,有眼无珠,不识好歹,若,若真……我给团哥儿赔命罢……”
“我不会叫大嫂子赔命的。”明兰冷冷道,“我素来喜欢娴姐儿,便是侯爷不喜,我也有心给她将来谋个好前程。可团哥儿若真叫你害死了,我觉着我会怎么想?”
邵氏猛一个激灵,双手乱摆:“不,不……这不干娴姐儿的事……”她忽然万分感激蓉姐儿,若不是她抵死救弟,便是她们母女活了下来,怕以后日子也难过了。
“好险呀,只差那么半步……”明兰目中流露深切的后怕,“若非蓉丫头刚烈果敢,团哥儿已送了一条小命了。此刻什么情形,真是不堪设想。”
邵氏不敢往下想,不说明兰,便是顾廷烨的怒火就能将她们母女活烤成灰烬还富富有余了——她越想越怕,一时间手心背心俱是冷汗。
明兰冷冷盯了她良久,方才道:“我今日这么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娴姐儿。”
邵氏木头人般的抬起头,不明其意。
“你偷去蔻香苑躲藏时,只想带娴姐儿一个吧?”明兰叹道,“娴姐儿是好孩子,那当口居然还记着蓉丫头,将她一并叫了去。”
邵氏顿时泪盈出眶,仰头哭道:“我的好闺女!娘险些害了你,你却救了娘呀!”
娴姐儿叫去了蓉丫头,蓉丫头救了团哥儿,间接又救了自己和母亲的处境——冥冥天意,果是善有善报!她心中忽升起万分虔诚,对天道神明,对因果循环。
明兰推开门,临跨出去前,肃声道:“大嫂子放心,只要嫂嫂今后不再犯糊涂,我会把两个姑娘全当亲生闺女看待。”顿了顿,“我说话算话。”
说完这话,她再不回头,扶着守在门外的夏竹,径直离去。
当晚,用过饭后,绿枝来报邛妈妈递过来的消息——邵氏已将前因后果与娴姐儿说了,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阵,邵氏虽自责不已,却也放了心。
次日一早,娴姐儿顶着红肿的眼睛来给明兰请安,不安的扭手挪脚,明兰怜惜的摸摸她的脑袋,叫她去跟蓉姐儿和团哥儿顽了。
不过对着邵氏,她可没这么好脾气了。虽依旧礼数不缺,但神色肃穆冷淡,一句多余的也不多说,直把邵氏吓得唯诺服帖。
明兰曾想过,倘若之前邵氏就畏惧自己如同畏惧太夫人,哪怕任姨娘再起劲撺掇,大约邵氏也不敢冲去团哥儿的藏身之处的罢——秋娘就是极好的例子。
小人畏威不畏德,春风化雨不是对所有人都管用的。
对这无奈的现实,明兰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