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看薄云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浅笑,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薄云如果一直这样飞奔,有一天可以成为长跑运动员。
他摇下车窗,示意薄云上车。他不说话,直接把车子开到海瀚名居,薄云抱着双肩包发抖,不会是让她去见宁致远吧?他还不死心吗?即使她都和麦克当着他的面上演了一出限制级大戏?
车子在8栋门口停下,李昊掏出钥匙,塞到薄云手里。
“宁总听说你的事了,你一个女孩子总不能露宿街头。这房子本来就是宁总买给你的,钥匙你收好,住不住是其次,但有个家就有安全感,至少你知道,你不是无家可归。”
钥匙冰凉,搁在手心里,却让薄云觉得捏住火炭,她崩溃大哭,趴在车上,肩膀抽搐。李昊不说话,下车抽一支烟,直到薄云哭够才打开车门,像个大哥哥那样,问:“下课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点东西。”薄云没有拒绝,她最近压力太大了,好想跟人倾诉。
他们走路到附近的小饭馆,随意点了两菜一汤。薄云一边抽泣一边努力吃,下午还有四节课,不吃是不行的。李昊看她的样子,递给她纸巾让她擦干眼泪。
“哭什么?天还没有塌,宁总还是惦记你的。你的辅导员和院长还是照样关照你,你在学校不会遇到什么麻烦。钱上面你有没有问题?”
薄云扒着碗里的饭粒:“我不缺钱。我伤心是因为,我觉得我和宁总在错误的时间认识,做了错误的事情。如果我再长几岁,或者他不要那么有钱有名,我们不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李昊心里雪亮,不予置评,这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说什么都是多嘴。他给薄云挟菜,让她多吃点。她比母亲刚去世那阵子稍微好一点,但还是嫌瘦。
薄云吃了些饭菜,有了力气,意识到应该跟李昊聊聊天:“李大哥,你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
李昊放下碗筷,他突然有想和薄云聊天的冲动:“你想听真话还是场面话?”
“你的心里话,我觉得你很神秘,甚至比宁总还神秘。你说你有个昏迷不醒的未婚妻,你还是每天去照顾她吗?”
李昊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已经不用去了,我和她的家人已经决定终止她的呼吸维持装置,让她平静地离去。”
薄云凝固,李昊显得好冷静,可是说出来的消息令人震惊。
李昊接着说下去,好似自言自语,他并不是一定要某个人听,这世界节奏那么快,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忙,谁有空听你掏心窝,说你的悲惨故事。既然薄云想听,那就告诉她,有何不可?
“这就是昨天的事,我还没有告诉其他人。其实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但真正下决定是昨天,我去医院的时候,我未婚妻的爸妈正在看电视,新闻放着一条小短片,说一个70岁的老爷爷,骑着三轮车,带着68岁的老伴儿环游中国,很质朴很温馨的画面。他们二老脸上是羡慕的神情,忍不住互相拉着手。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很残忍,因为我的固执,我们三个人的生活重心都是围绕着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人在转悠。我无法正常工作,没有社交生活,我觉得我可以忍受,但我没想过两位老人家的感受。他们也不过五十几岁,女儿变成这个样子,已是人间惨剧,而这个惨剧足足拉长了两年,七百天,他们每天都面对这样的煎熬,遥遥无期的杳无希望的等待。我才三十岁,也许我还可以守着病床等三十年,可是他们呢?他们已是人生迟暮的时候,为什么不让他们解脱?没有女儿,他们还是有很多其他事可以做,可以去旅行,可以上老年大学,可以培养些兴趣爱好,度过平静的晚年……”
李昊说得很累,他很想喝杯酒。
薄云替他说下去:“所以,你决定放手,让自己,也让给两位老人家解脱,重新开始正常的生活。”
李昊露出坚强的微笑:“是的,我们决定把她的眼角膜、心脏和肾脏都捐献出去,医院正在和我们讨论做手术的时间。其实,两年前她已经被证实脑死亡,这个决定迟了两年,幸好还不算太晚。”
薄云握住李昊的手:“不要难过,她的生命会以另一种形式,在别人身上延续下去。”
“我也相信。我已经给她爸妈安排了去欧洲旅行的日程,让他们好好散散心,把这两年累积的悲伤释放出去,我仍然会善待他们,如对我的亲生父母。”
“李大哥,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李昊笑而不语,告别的时候,他对薄云说:“宁总也是个好人,你不要辜负他。你们的故事,还没有完呢。”
“我和他已经说清楚了,gameover。”
李昊拍拍自己的胸口,对薄云说:“问一下你的心,它还是会为那个人而剧烈跳动吗?分手如山倒,爱去如抽丝。我很清楚,忘记一个人,一段感情,需要多么漫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