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又往铺子里跑。
“陆大哥……”杜三娘跑得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喊道。
嘴里的话没有说完,杜三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个人,怎么……怎么不穿衣裳?
“怎么又回来了?”陆湛问道。
杜三娘看着他,脑子没反应不过来,这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没穿衣裳?
“三娘!”陆湛又喊了一声。
杜三娘回过神来,哦哦了两声,赶紧将手里拿着的衣裳往前一探,“我给你拿衣裳去了。”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抿着嘴不说话了。她也真是傻了,这大热的天,衣裳穿在身上肯定是会出汗的,更别说还是他这个耗费力气的活儿。
陆湛看着她手里拿着的衣裳,再看她还直喘着气儿,他放缓了语气,“你专门回去给我拿衣裳?”
杜三娘点了点头,“我……那我拿回去吧。”
陆湛往她走过来,杜三娘心头跳得更快,她想转头跑掉,可这脚就像是生了根,黏在这里一样,根本就没有力气在走动。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过来,他一走进,鼻息间空气中便夹杂着一股浓烈的味道,有汗味,也有独属于他的味道,充斥着她整个味蕾。,
杜三娘紧紧抓着手里的衣裳,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站在这里,而不是双腿发软的想倒地。
他小麦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打滚出来一样,她甚至能够看见他脸上有两滴汗滑过脸颊,直直的滴落到胸膛,再慢慢的往下流淌,虽被外头罩着的皮革围兜遮掩住,却仍然能引起人无限的遐想。
他的身材是非常不错的,她第一次来见他的时候就知道,此后虽然再也没机会看见过,可哪个少女不怀春,两世为人,她同样是幻想过。
只是,没想到又看见了,她以为怎么也得等到两人结婚的那日。
她站在那里,本就生得大的杏仁眼睁得更大,下巴轻抬,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迷茫,这样子真是叫他心都软透了。
陆湛走到她身边站定,然后道:“衣裳给我吧。”
杜三娘轻轻咬着嘴唇,红润的嘴唇都被牙齿咬得颜色淡了很多,她将衣裳递给他。
陆湛伸出手拿过去,拧眉道:“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跑累了?”
杜三娘点了点头,双手交握这一起,低着头看着地面,只觉得面孔热得慌,她是不敢再抬头看了。
陆湛道:“早该跟你说的,累你跑一趟。我这里热得根本就没法穿衣裳。”
他说着把茶盅拿过来递给她,杜三娘接过,喝了一小口,看见他手臂上的汗,她道:“我……那我先走了!”
“嗯。”
杜三娘又看向他的脸,他的瞳仁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那样的惊慌失措,杜三娘浑身一颤,“我……我走了。”
“三娘,等等。”陆湛又喊了一声。
“嗯?”
陆湛三两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抓了一把铜钱出来,塞到她手心里,“拿着去买东西。”
猛摇着头,杜三娘推脱道:“我有,我不要。”
“拿着,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说着不容杜三娘拒绝,硬是摁在她手里。
他的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一只手覆盖在她手掌心上,他的手特别的烫,杜三娘回避他的眼睛,说道:“那我拿着了。”
“去吧。”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杜三娘将钱装在身上缝制的口袋里。
看见他笑着,杜三娘朝他勾了勾指头,“你,低头!”
陆湛低着头看她,“怎么了?”
杜三娘抿着嘴,从衣兜里掏出手绢,仰起头,将他脸上的汗水擦掉,他震惊的看着她,杜三娘努力绷着脸,细细将他脸上的汗水擦干净,“我走了!”
说着攥紧手绢,这回真的是转头就跑了出去。
陆湛站在原地看着她,抿着嘴轻笑起来。
一口气跑到了城门口,胸肺间像是被烧起来一般,咳嗽了几声,杜三娘眉头皱成一团,她刚才怎么敢那样做?
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等她的手搭在他脸上,心头还慌得不行,却又故作镇定的替他擦了汗,再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杜三娘这才跑了。
深吸几口气,杜三娘进了城,左看看右看看,让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
走着走着,又去了一家布庄,扯了两尺布,杜峰在学堂里念书,不说是非要穿什么好的,总也得穿得干干净净,每个季度备上三四套换洗衣裳。
又看见还有一捆麻布,麻布夏天穿着很凉快,她摸了摸,想到陆湛,又给他扯了几尺。
抱着布头,杜三娘又去私塾,杜华盛坐在私塾外头的槐树下跟人聊天,杜三娘走过去,对杜华盛说道:“爹,我们回去吧。”
等父女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吃中饭的时候。
杨氏看见他们回来,开口说道:“老四家的杜芳定亲了,今儿来请我们,说是这个月十六去家里吃饭。男方那边要来人。”
杜华盛看着妻子,“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老四两口子做事儿,什么时候不是瞒着。男方那边也是开铺子的,杜芳这嫁过去,以后就有奴仆伺候了,穿金戴银的,你们老杜家可是出了个少奶奶。”杨氏抿着嘴道。
想到先前王氏跑来说这事儿,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杨氏心里就不舒服,那言里言外,好似老四家的杜芳定下这门亲,就高人一等似的。
杜华盛道:“老四家的二丫也十五六了,是该定亲了。”
杨氏端了中饭上来,不以为意的道:“他家这么看不起人,有本事就别告诉咱们这些人啊。”
杜三娘一边盛饭,一边道:“娘,芳姐姐定亲了,回头我们也去看看呗。四叔四婶儿这么疼她,我们看看给她寻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杜芳一向眼高于顶,看不起她们几个妹妹,这回杜芳定亲,她也要瞧瞧去,倒要看看许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人家!
杨氏哼了两句,端起饭碗道:“不是我说,就杜芳那德性,脾气又古怪,谁跟她都合不拢,说再好的人家,去了婆家也是过不到一块儿去。”
——
待到了六月十五,杨氏对今日要去四房压根儿就没什么期待,一早起来该干嘛干嘛,不准备去太早了。
杜三娘站在院子里给四娘梳头发,扎了两个小辫,又给她扎了几朵绢花,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好了,我们四娘最乖了。”
四娘刚满六岁,长大了一岁,杨氏对她的要求也比以前严了。才六岁,就让她跟着学女红了,杜三娘每每看见四娘那么小,坐在小凳子上拿针线在碎布头上缝来缝去,就觉得孩子怜。
有心让四娘在多玩儿两年,反倒是被杨氏给说了一顿,杜三娘也就不敢多嘴了。每个世界都有它特定的规则,杜三娘也不能去挑着整个社会规则。
等杜华盛从城里回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杨氏这才张罗着一家子去老四那边。
走到半路上,专程去叫了老三一家一起去,到了老四家,大房没来。
屋里就老四两口子和王氏,看见他们来,王氏道:“怎么现在才来,都什么时候了!待会儿人家来了,连口饭都没得吃,还不丢死人!”
杨氏说道:“娘,人家是有钱人,哪会看上咱们乡下的粗茶淡饭。”
“人家来了就是客,不管他们吃不吃,咱们该做的就得做好!”王氏说着指着两个儿媳妇道:“去厨房忙活吧。”
杨氏道:“娘,这做饭呢,今儿个我恐怕是不行的。我这手这两天臼气了,使不得力气。”
“你……”王氏双眉一挑,顿时就生气了。
杜三娘说道:“奶,我娘的手确实是臼气了,使不得力。”
王氏看向杜三娘,“你娘去不得,那你去!”
“今儿来相看的又不是我,我表现这些又没用,还不如让芳姐姐表现表现,也给婆家留个好印象!”杜三娘今日来就是看看杜芳的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样,可不是来给他们家打杂的。
王氏被气得直喘气儿,旁边的张氏拧着眉道:“算了算了,二嫂说得也是,谢家这样的人家,也不见得会在这里吃饭。”
张氏今日请他们来,就是想在妯娌面前显摆一番,她家的女婿,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就是要让妯娌几个知道,她们家那些女婿,哪里比得上自家!
杜芳也从房间里出来,她身上穿着石榴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缎面的绣花鞋,腰带上系了一块玉珏,头发上戴了珠花,手腕上也戴着一个赤金手环,打扮得很是隆重。
此刻她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柄葵扇,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双腿并拢,杜三娘看了一眼,道了一声做作。
三婶看着杜芳,说道:“芳芳今天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
张氏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水云纱做的裙子,贵着呢。谢家这样的人家,一年也不过只有几匹,就送了我家芳芳一匹料子,让她做裙子穿。”
杜三娘看着四婶儿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在心头暗自发笑,要她说,四叔四婶儿请他们来,介绍认亲是假,显摆倒是真。
杜芳坐在那里,显得有些不耐烦。她抬头看见杜三娘在看她,说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今日芳姐姐很好看,就忍不住多看两眼。”杜三娘笑着道。
杜芳的模样生得也不错,就是描眉画眼的在她看来太过成熟,不过这也只是她杜三娘一个人的想法。
几人坐在堂屋里说着些家常话,过了一阵,张氏的大儿子跑进屋里来说道:“娘,他们来了,还有马车,带了不少礼物!”
一听说谢家的人来了,张氏喜笑颜开的就站了起来往屋外走。
杨氏也踮起脚往外看去,确实有一辆马车往这边走过来。待马车停下来,谢家的仆从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从里头钻出来一个年轻男子。
杜三娘立刻往刘芳看去,只见刘芳咬着嘴唇,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手里的手绢也紧紧捏着,转头就跑进了房间。
张氏一看女儿跑了,顿时头疼得很,都这个节骨眼上,这孩子怎又使性子了!趁着那边人还没进屋,张氏又赶紧去追女儿。
那年轻人要说模样嘛,也就是个普通人的长相,不过脸上长了一脸的麻子,眼睛比较小,看人的时候是斜视,个头不高,人比较消瘦,即便是穿着绸缎衣裳,人才仍然是不出挑的。
难怪杜芳是那副表情,想必这人同她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所以她跑了。杜三娘瘪了瘪嘴,亲都定了,现在再说看不上眼,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杜华伦领着杜家父子俩进屋,没看见张氏和女儿,他脸上带着尴尬和薄怒。
谢家父子进来,杜老爷子眯着小眼睛,撸了撸胡子,眼睛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目光就停在了杜三娘身上,一边看着一边点头。
那麻子脸看见屋里的少女时,小眼睛一下子睁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杜三娘莫名其妙,直皱着眉头,往杨氏身边靠了靠,这两人的目光实在是让她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