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林轻溜回学校的时候有点早。
她上的这个学校,从小学部一路到高中部,教职工人数比学生还多,基本上是两个大人盯一个学生,别说早恋了,早退都没戏。
在这么严峻的监管下,林轻都能出来溜一圈再回去,她觉得自己很不错。
觉得自己很不错的林轻从逃生通道潜进教学楼以后,坐在恨不得拿真金镶的楼梯上,等着十分钟后下课铃一响,她可以很自然地混进午睡结束的人群里。
坐了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在手指上翻来翻去,那手法极其熟练,就连新东方和蓝翔出来的都比不上。
那一年她八岁,第一次在命运和不学无术的安排上,遇上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少年。
林轻从小父母离异,小女孩一年也见不上她妈几次。吃喝拉撒平时都是他爹林缘和几个保姆管着,一身臭毛病也都拜他爹所赐。
她老爹靠炒股起家,对钱有着超乎寻常的病态崇拜。林缘平时不喝酒不抽烟不泡妞,除了收养小孩,首当其冲的爱好就是数钱。
林缘数,林轻也跟着数。她爸觉得小姑娘家成天数老人头太不青春阳光了,就丢给她一把硬币。
数着数着,就让她数出一身真本事来了。
硬币在她还短的手指上上下翻飞,单凭这眼花缭乱的一场,她就算是个有一技之长的孩子。
收场的时候,硬币稳稳停在中指指骨上。林轻一抬头,发现台阶下头有个瘦高的少年,背着一只单肩书包,正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因为是逆光,她看不太清那少年的脸,只从身高和校服上判断,这位应该是高中部的某个学长的学长的学长......简称学长。
所谓贵族学校,就是要有把养生放在成绩前头的气魄。这个时候全学校所有年级都在睡午觉,这个少年他却背着书包在楼里晃荡。
一种遇见知音的激动油然而生,林轻一激动,就听“嘣”的一声,手里的硬币被她弹了出去,正好弹在这位学长的脑门上。
原本组织好的“学长好,过来坐啊”,“学长也逃课啊,真是好巧好有缘分啊”,“看你逃课还带着书包,学长真是英雄”这类客套话就说不出来了。
对方愣了好几秒,才摸了摸脑门,然后机械地伸手入包......
她心里警铃大作,想到这个人既然敢和自己一样逃课,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英雄人物。像他们这样的英雄人物都是不拘小节的,这不拘的小节里就包括在书包里藏把菜刀。
林轻很害怕,八岁的林轻害怕得汗都下来了。她当时虽然年纪不大,也感觉到这人气场和别的小朋友都不太一样。她听说高中部的学长们都是很有脾气的,弹了脑门这个事儿其实可大可小,但菜刀掏出来了以后可就只大不小了。就算他不掏菜刀,今天拎着她到训导主任那里同归于尽一下,这也是要扒她一层皮的。
她不大的小脑瓜飞快地转起来,最后就想起她爸喜欢的一句话: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想到这里,林轻火速从台阶上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刚讹来的毛爷爷,拉过少年的手,特别真诚地把钱塞进他手里:“学长,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八岁的林轻连对方肾的高度都不到,使劲仰着脸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见他不说话,林轻咬咬牙,狠心又摸出一张毛爷爷:“学长,消消气,这个给你买兰州拉面吃!”
至于为什么是兰州拉面,是因为她爸林缘赚了不少钱,他自己又不是个好享受的,就只能把独生女当个公主养。林轻虽然性子离公猪都比公主近点,但这衣食住行上,她其实一直都是很上档次的,街边摊什么的,她是想也不要想。
在八岁的林轻的认知里,兰州拉面,那是人间美味,那是她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两百块塞出去,林轻那脆弱的小心脏着实疼了一疼。还没来得及再说几句好话,却见刚才要掏菜刀那个忽然后退几步,转身狂奔而去,脚步声在长长的走廊里略凌乱啊略凌乱......
林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想着把地上的一元钢镚捡起来,下意识地抹了把汗:这是不砍她了?这是不带她去自首了?老爹果然永远是对的。
那之后第三天,林轻回来得又有点早。她坐在台阶上耍硬币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位单肩包菜刀学长。
很多时候,缘分就好像是地上一块被人嚼过的口香糖,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粘了你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