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像永娟那么迷信。。。”许永华说道:“我相信科学。”
午餐过后,许永华果然离开了客栈外出去了,看他朝着右侧走去,一定就是看热闹了。
果不其然,下午2点一过,就听见许永华骂骂咧咧的声音出现在客厅里。
“我要是不去,就不会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有多虚伪。”他骂了几句粗话:“咱们可是付钱记账的。”
“哦,华哥,你气成这样,说来听听。”黄美丽的声音响起。
谢永娟原本正在午睡,听见许永华大声囔囔早已经无心睡眠,她起床披上衣裳打开房门,就看见了黄美丽和许永华坐在客厅里聊着。
“我看见那里啊,大鱼大肉啊,鸡啊,鸭啊。。。看得我口水啊。。。”许永华骂道:“最过分的是一箱一箱的酒就这样堆在那里,这晚上是要开PARTY吗?还搭了一个戏台。”
“哦。。。”黄美丽似乎很感兴趣:“还能看戏来着?”
“要不搭戏台干什么?”许永华说道:“你说这过不过分,我们这里除了大米啥都没有,那边大鱼大肉,说好的村长宣告节省粮食,这边就大肆操办,你说是不是过分。”
“那真是过分了。”黄美丽这次站在许永华一边:“我们可是记账,而且我们一定会给钱,这样做的确不厚道。”
“人家那是办白事,能一样吗?”谢永娟插嘴:“半个村子出动,家家户户出钱出力,能和我们一样吗?”
“那说好的疫情期间节约粮食呢?”许永华说道:“简直是浪费,白事也不能这么操办的。”
“人家怎么办还需要你华哥同意?”谢永娟补了一嘴,黄美丽笑出声。
“这种疫情当下的情况,换成是你爸,谢区长,他是不是会抓,你自己说说。”许永华说道。
他这样讲,谢永娟无法反驳。
“行啦,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瞧你那样。”黄美丽白了一眼。
许永华站了起来:“谁说的,我晚上我就过去吃,既然全村出动,那我也出动呗。”
“华哥,你非亲非故又不是何氏家族的人,而且人家白事,你不晦气嘛?”黄美丽说道。
“劳资就是要去,我已经受不了这些天来的菜,肚子都没有油水。”
“那。。。”黄美丽笑着说:“要不这样,华哥你带我一起去怎么样?我想看看戏,实在闷死了。”
“你不是觉得晦气嘛?”许永华反问道:“你刚才怎么说来着?”
“我和你一样,我也不迷信这个,我相信科学。”黄美丽笑着说:“我觉得应该很有趣。”
“你们两个别乱来。”谢永娟皱着眉头说道。
“姐,你认真了。”黄美丽说道:“这是不是全村都去呢?”
“我看了至少20几张桌子,应该和乡下那样走流水席一样,吃完下个人过来接着吃,多我一个没有问题的。”
“姐,你一起来呗,让永华带我们过去。”黄美丽说道。
“凭什么是我带你们,这是人家白事,永娟忌讳呢,毕竟人家搞封建迷信的。”许永华讽刺着。
谢永娟低头犹豫着,许久说道:“我想去。”
许永华哈哈大笑:“这是白事,你自己说的,你现在又想去,你这是演哪一出?”
谢永娟懒得跟许永华说,她只是想要单纯的过去为何三洋上一炷香。
“我去上柱香。。。”谢永娟说完,看了一眼黄美丽,黄美丽应该明白其中因缘,毕竟永娟是最后一个见到何三洋的人,过去上柱香那不为过。
“姐,我这是和华哥开玩笑的,咱们非亲非故的,也不是本村人,你真要去吗?”黄美丽问道,许永华听到黄美丽这么一说,不开心了。
“刚才讲了半天,你TMD和我开玩笑啊,逗我开心呢!”许永华骂道。
“开个玩笑嘛,那么认真干什么。”黄美丽也沉着脸。
这女人啊,说变脸就变脸,说翻天就翻天,许永华低头不吭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了。
“姐,你认真的?”黄美丽问道。
谢永娟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非亲非故,但是我心里告诉我应当去上柱香。”
“也是。。。”黄美丽说道:“毕竟,你见过何三洋,去上柱香也好。我陪你一起去吧,我不忌讳,在这里也闷得狠。”
*
晚上6点一过,琉璃寺LED灯瞬时点亮琉璃山,谢永娟透过落地窗外看着琉璃寺的山门,那里架起了一排排灯笼,已经照亮得比白昼还要亮腾,灯光之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走出卧室,敲了黄美丽的房门,黄美丽走了出来,也已经穿戴整齐。
“华哥呢,要不要叫他?”谢永娟瞟了一眼许永华的屋子。
“他早就走了,5点一过,我出来的时候他就说他要过去了,还拉我一起,我说等你,他那表情你没有瞧见,贱得很。”黄美丽说着。
“走吧。”说完,两人下楼了。
刚走出客栈大门,就看见前方琉璃街一个熟悉的人影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那不是那个老头吗?”黄美丽说道。
“老先生!”谢永娟喊了两声,那个老者驻足了,回头看见两人,礼貌的微微一笑。
“老先生,你这是朝着哪里走啊,也是过去烧柱香的?”黄美丽问道。
“我是过去看看他们的风俗的。”老先生说道。
“对哦,我忘记了,你是个民俗学家,对吧。”黄美丽说道。
“客气了,就发表过几本书而已。”老先生反问道:“你们两个。。。”
“姐说要过去上柱香,我呢,陪着过去看热闹,要不一个人呆在酒店里也很闷。现在走出来,感觉生活如此美好。。。”黄美丽说着。
“对了,老先生,这里的风俗怎么给钱,你知道吗?”谢永娟问道。
“你的意思是白包是吗?”老先生问道。
“是啊,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我手上的戒指包出去,要不非亲非故的,我们也不自在。”谢永娟说道。
“妹子,包金器是绝对不行的,你放心,这里的风俗不收白包,一切费用都是村委会包办。”老先生说道。
“老先生,你对何氏村了解很深嘛。”黄美丽说道:“看你之前都不怎么爱说话。”
“多说多错啊。”老者呵呵的笑着。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同行吧。”谢永娟说道。
他们三人慢慢的沿着青石板而上,越靠近山门,喧哗声越大,谢永娟听见了唢呐的吹奏,一排灯光被拉得敞亮,20几张桌子坐着人,他们一边吃,一边敬酒,离席后,又有人入席,上菜的不断的穿梭在桌子前,小孩吵闹的奔跑,好不热闹。而在靠近山门的左侧,搭起了一个临时戏台,布帘的背后,几个早已经穿好戏服的村民正在朝着脸上涂抹着脂粉。台前二胡等演奏者,正在接丧亲者家属扔来的香烟。
“好热闹啊。。。”黄美丽瞪大了眼睛:“这些时日。。。我已经忘记了,人世间竟然有这种活动,你闻一闻。。。烟火气。。。”
“哟。。。”光亮处走来一位瘦弱,但却矍铄的老人,他就是何氏村的村长,他穿戴者传统黑色棉服,拄着拐杖,他迎面朝着三人走来:“这不是。。。谢小姐,黄小姐,还有徐学者吗?”
“村长,我来。。。”谢永娟刚想开口,村长急忙打断。
“这来者是客,我们村里的白事习俗不问来者何事,也不问来者何人,只要过来都是客,里面请,这位置自己找,有空位就坐,吃完后也不要和阿梅打招呼告辞,更不能找我了。”说完他自己呵呵的笑着,做了一个请字,便欠身离开。
“这。。。”黄美丽一头雾水:“这个村长说什么呢,我都没有听懂,这白事咱们是不能来还是能来啊?”
“意思就是来者是客,自己找位置,走的时候也别和丧家告辞,不吉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是这个意思。”老者回答。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要不刚才碰见村长真是尴尬呢。”黄美丽说着,瞅着前方桌前一堆的人头,然后指着其中一个桌子说道:“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华哥?”
谢永娟顺着看去,离他们三张桌子的距离,果然是许永华,只见许永华已经站了起来,端着一杯酒,在众人吆喝声中一饮而尽,看样子,甚是开心。
“是他,别管他,我们自己找位置坐。”谢永娟说道。
“这男人,真是可怜曼莉啊。”黄美丽说道:“要不是看在一起逃命的份上,我是真看不惯他。”
“行了,你以后别再他面前提起曼莉。知道了吗?”谢永娟叮嘱着:“这个男人尽量离远点。”
“我尽量吧。”黄美丽说道:“可是怎么离远点,他就和我们住一起。”
“两位。。。”老者喊着:“这里有位置。”
见老先生招手,谢永娟和黄美丽便走了过去,入座后,桌上的村民便丢来一次性的碗筷,这桌上的食物堆得满满的,炒面,鸡汤,鱼肉,三层肉,碟子虽小,但是只要空了,就会换一叠满的。
“我先去给何三洋点只香。”谢永娟侧身对着黄美丽说道,起身离席。
谢永娟走到了何氏祠堂那,稍微安静了一点,这座山门广场右侧的小祠堂里,立着一些神位,祠堂的一侧有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屋,两侧放置着红色纸扎的花朵,这样的颜色真是奇怪,照理说都是白色的纸扎花比较常见。
谢永娟见到了何三洋的母亲阿梅,她就坐在棚屋的一侧,垂着脑袋,已经流尽了泪水,边上还坐着一个眼眶发红的中年男人,他和村长一样拄着拐杖,这一定是何三洋的父亲。
他们两人都穿上了红色的棉服,绑着红色的棉绳。
他们两人抬头,兴许望见了不是本村的谢永娟,但是表情依然失魂落魄。
何三洋的遗照就在棚屋的正中间,这真是一个英俊的少年,完全不似谢永娟所看见的那个脸皮都没有了,白着一只眼睛,掉光了所有牙齿的模样,两侧的蜡烛没有点火,烛心还是白色的绳索,灵堂拉起了红色的布帘,透过布帘谢永娟瞧见了穿着红色寿衣和鞋子的遗体。
红色的香就放在遗像的贡桌上,贡品只有一种,苹果,但是盛放贡品的碟子却很有趣,是几只塑料蜘蛛连在一起,苹果就托在它们的背上。
谢永娟抽出了一只香,她看着香炉,上面插满了香,但是都没有点火,即使想点火也没有火。
她祭拜后,就跟香炉上没有点火的香一样,她插了香,回头望见何三洋父母也叩头回礼。
谢永娟慢慢的朝着送亲宴席走去,一群小孩嘻嘻哈哈的狂奔经过了永娟身边,永娟让开了通道,她看着席中间许永华正在对着众人高谈阔论,一边扫着桌上的饭菜,她环顾四周,见黄美丽抬手示意,她入了席。
“姐,这溪鱼真不错,你吃吃。。。还有这鸡汤。。。你别说,真香啊。。。对了,我忘记您是吃素的。。。对不起。。。”说完,黄美丽的筷子就没有断过,看来真是太久没有见到像样的食物了。
老者则一边接受同桌敬酒,一边默默的夹着菜,眼神在四处寻找他所感兴趣的地方。
“哟。。。唷。。。”一只手把桌子上的空盘子收走,另一只手放下了满满的肉块,她侧头望着三人:“你们也来了?我就说看见了那个男的,不见你们。”
“老板娘。”谢永娟急忙起身。
“别,别,您坐。”老板娘按下了谢永娟起身的姿势:“我这忙得晕头转向的,你们尽管吃,不用客气,我本来想叫你们过来,但是担心风俗和你们不一样,你们觉得不吉利,加上我这忙啊,没有时间过去,你们别客气,尽管吃,我去忙了。”
说完,老板娘垒着一堆小盘菜朝着其它桌走去。
“还好我们过来了。”黄美丽笑着说:“要不,今晚又是吃白粥,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食物。。。你瞧,还有饮料,我给你倒一杯,现在这个标准,我已经很满意了。”
唢呐停止了,戏台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顿时吆喝欢呼。
这一阵响声,把三人的目光移向了戏台。
“姐,有表演。。。”黄美丽兴奋的说着,一边鼓掌,老者的目光也聚焦在戏台上。
只见几个穿着花花绿绿戏袍,脸上涂满厚厚一圈脂粉的演员上场,背景是一块潦草画下的山水亭台,这和永娟在其它地方看见的戏曲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咿咿呀呀的唱着方言,永娟也听不懂。
两人看了一会,见自己看不懂也听不懂,便低头夹起了菜。
老者,则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
“老先生,您听得懂?”黄美丽好奇的问:“这听上去不是河门方言,也不像三山本地的方言,是不是?”
“不是三山的方言。”谢永娟肯定的回答。
“这是古语。。。我也听不懂。”老者说道:“有点像河门方言,但是又不完全像。”
“我还以为你懂呢。”黄美丽说道:“不过这个吹拉弹唱功放还挺大声的,估计咱们这会在酒店客栈也能听见,多好,热闹。”
“是啊,挺热闹的。。。”谢永娟说道:“就是耳朵有点受不了,太吵。”
“我虽然啊听不懂,但是我看得懂。”老先生说着眯了一口酒。
“哦?那老先生,这个是什么故事呢?”谢永娟问道。
“这个曲目世面上见不到,只有何氏村红白喜事才能看见,戏子也都是本村人,所有今天我才能一睹真容。”老者激动的说着。
“感情你自己也没有看过?还说你懂?”黄美丽说道。
“大概能看出一点。”老先生说道:“这一幕是讲这个落难的男主角回到自己的故土,把一颗红宝石献给了在世皇帝。”
谢永娟朝着戏台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将军戏服的男人跪在一个穿着黄色戏服的男人面前,手里捧着一大颗的红色塑料做成的石头。
“妈呀,这假的宝石也太夸张了吧。”黄美丽说道:“比他脑袋还要大。”
老者不语,默默的欣赏着。
“这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什么,你说他们几个人拿着竹子是啥意思?”黄美丽问道。
“这一幕应该是男子献上了宝石后,他的副将告诉皇帝宝石的来历,说那边还有更多的红宝石,于是皇帝让副将带人再去寻找,这些手上的棍子代表他们在坐船。”老者解释道。
“厉害。。。”黄美丽说道:“那这些宝石应该就是在一座岛上了,感觉这是夺宝奇兵的故事,这何氏村也太新潮了吧,在白事上演这些。”
“美丽,多吃点,你别瞎讲。”谢永娟的目光注视着戏台。
至此,黄美丽已经丧失了对这个戏台的兴趣,她只是沉浸在这无比热闹喧嚣的环境里。
“哎,要是阿祥嫂的衣服早些做好,那该有多好,你瞧见了吗?阿祥嫂也在那里,华哥边上那桌。”黄美丽说道。
谢永娟瞟了一眼黄美丽的方向,的确,阿祥嫂也在,但是她并不感兴趣,倒是此刻,对台上的戏曲有点兴趣。
戏台上,这些人丢掉了手中代表航海的竹竿后,背景的山水布幕也被拉下了一块新的,取而代之是一座寺庙的模样,看样子就像谢永娟眼前抬头能看见的琉璃寺,重檐歇山,朱红色的大门。
戏子退去,一个穿着红色戏服,涂着白色脂粉的戏子登台,她站在琉璃寺朱红色的大门口,眺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