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跨时空对话。
许砳砳次日回学校,他是转校生,班上的同学不仅都是生面孔,还都是本该比他低了一级的学弟学妹们,这也让许砳砳的社交热情大打折扣。
但是许砳砳的脸长得不赖,这让他能更轻易地得到异性的好感,而同班的男班长对他也比较照顾,听许砳砳说开学第一天就丢了手机和新书,班长立即热情地代他跑了一趟学校仓库,找相应的负责老师询问新书的库存。
课间铃声响了一会,许砳砳托着下巴,眼看着班上的同学,有的人在闲聊,有的人埋头刷题。
还有的同学主动找他搭话,说他的名字很有趣,问他曾经读哪个学校,还有的男生上来直接开口“砳哥”,还要分享零食给他。
周围的所有人,他们鲜活闹腾,似乎都比许砳砳想象中的更友好。
许砳砳忽然就觉得,在这里度过接下来的一年也还不错。
就是……那位在开学第一天就没收了他耳钉的教导主任,一在教学楼道里遇见许砳砳就逮住他道:“你的三千字检讨呢?昨天怎么还没交过来!”
——许砳砳直到这时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他开学第一天就跟这位主任顶嘴,把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不仅被没收了耳钉,还被勒令要写三千字检讨书。
结果许砳砳只记得这位教导主任粗犷的野生眉,压根不记得三千字的处罚了。
这是许砳砳开学的第三天,却是他第二次光临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严格来说,他第二天请假没有来学校,所以许砳砳上学两天达成二进办公室的打卡成就。
……
周日下午,许砳砳在客厅刷高考卷的时候,两只傻狗一直在给他捣乱,许砳砳起先还会提醒自己要微笑,要记得“冠军”二哈对他的恩情,比山还高,比海还深,许砳砳坚持了半个多小时,在“冠军”跳上沙发趴在许砳砳的后背,骑到他头顶上的时候,许砳砳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还是把这个不孝子掀开了。
也在这个时候,许砳砳收到了姑妈的消息,姑妈先发来一个定位,还说四点过来这家冰品店。
这是他隔了一年后再次见到他的妈妈。
午后细碎的阳光透过橱柜玻璃撒在二人座的圆桌上,他的妈妈穿着一身改良版的薄荷绿旗袍,挽着头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清新素雅,温柔恬静,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
只是,或许是许砳砳才在子午花的梦境里看过更年轻的她,再见妈妈时,他才发现他的妈妈好像沧桑了不少,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即便画着妆也无法彻底掩盖她眼下的疲惫。
而他,却还沉浸在妈妈一直年轻漂亮的梦境里。
姑妈也在店里,她独自坐在一个角落,跟许砳砳的妈妈隔着三四桌的距离。她担心他们母子见面会起冲突,却又想留给他们更多独处交心的空间。
但姑妈远远地看着,还是忍不住叹气,许砳砳从走进这家店到此时,就一直在沉默。
都是他妈妈在说话。
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像是要把这缺失的一年里没说上的话都补回来。
“你能主动说想见我,我真的非常开心。”
“妈妈对不起你。”
“在过去一年里,我没有陪伴你的成长,无权过问你生活得好不好,可能你也觉得我的关心是假情假意,但是我听你姑姑说,你现在过得很好,我真心为你高兴……”
“我在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妈妈的时候怀了你,你爸爸单方面强烈要求把你生下来,我们当时都以为这是对你负责——可他却也没有做好成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准备。”
许砳砳低着头,视线始终凝固在面前那碗雪顶已经融化了的雪山冰淇淋上面,瓷碗的边沿漫上了雪水。
他的手机“叮”了一声响,许砳砳瞥了一眼就把手机反盖在桌面上。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柔软,她止不住叹息:“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作主张地把你生下来,却又没能一直陪着你,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她说着,说着,嘴角还挂着笑意,眼泪却已经流出来。在她抑郁的期间,她在无数个夜晚反反复复地质疑活着的意义,活着的目的。“开心”原本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对于抑郁期间的她来说,她甚至认为“开心的人”都是拥有超能力。
期间她不敢想起许砳砳,她会把许砳砳在这十八年成长过程中,经受过的所有小病小痛,所有困难挫折,所有所有负面遭遇都揽到自己身上,她几度崩溃,最爱的人却变成她最不敢言的伤,她连自己都无法热情生活了,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了,她为什么要把许砳砳生下来受苦受难。
“……”
随着他妈妈最后的话语声落下,许砳砳用樱花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雪山冰淇淋的手一顿,樱花勺子碰到白瓷碗的碗壁,响起一声极清脆的声音。
许砳砳抬起头,目光直视着他妈妈自责的脸,语气也格外平静。
他对他妈妈说:“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他仿佛看到妈妈脸上强撑的笑容出现了道道裂缝。可是许砳砳实在无法坦然地装作豁达大度,装作父母离异“一个家都走散了”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妈妈垂着眸,局促不安地扶着那剔透的琉璃碗,手指也不断地摩挲着碗壁,她强作欢颜道:“我知道……我只是……”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要好好和你道个歉,而已——她很快又紧闭嘴唇,这种话比她苦苦哀求原谅还更加无法让人原谅。
她听到许砳砳起身时被挪动的椅子声响,可是她没有抬头。
可是,她忽然听见许砳砳临走前对她说:“但是……”
“我很感激你把我生下来。”
他妈妈错愕地抬起头,却只听到门店入口的风铃帘叮铃叮铃响,许砳砳已经离开了。
姑妈瞄见许砳砳一走,立刻拎起包拿上手机,举着托盘来到许砳砳妈妈这桌。
许砳砳的妈妈眼含着泪光,愣愣地看着姑妈:“我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姑妈坐得很远,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问:“砳砳说什么了?”
许砳砳的妈妈没什么底气地说:“他说……他,很感激我把他生下来。”
许砳砳离开冰品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街道的转角等了一会儿,两分钟后,一个派送小哥给他送来他的东西。
——是一小束玫瑰花。
十一枝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用黑色包花纸和红色绸带包扎成束,花瓣上撒着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枝叶间系着一张空白的小卡片,这是许砳砳特意提的要求。
许砳砳拿出提前先准备好的笔,在卡片上写了几个字。
而后,他见一位年轻的妈妈牵着小女孩经过他,许是误以为身穿高中校服的许砳砳是在路边等小女朋友,年轻妈妈还对许砳砳笑笑,牵着女儿的手教她说:“跟哥哥说加油。”
六七岁的小女孩活蹦乱跳,她也知道送玫瑰花的含义,捂着小嘴咯吱咯吱笑。
许砳砳顺势拦下她们,礼貌地问道:“姐姐,能不能帮我个忙……”
姑妈把许砳砳的椅子拉到对面,她挨着许砳砳的妈妈坐下,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砳砳那孩子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虽然他嘴上说不会接受你的道歉,但是,但是吧……他应该也不是那个意思!”
姑妈手忙脚乱,不知从何说起。
许砳砳早先说有句话想亲口对他的妈妈说,姑妈本也有过预警,但是心想他总不能就为了亲口对他妈妈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吧?
嗐呀,结果他还真说了这句话。
正当姑妈无计可施的时候,身后的玻璃门又被推开,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叮玲玲地碰撞着。
姑妈无暇顾及,但是一个小女孩儿双手抓着一个小方瓶,手臂环着一束玫瑰花走到她们桌旁。
“姨姨。”
小女孩踮着脚把小方瓶搁在桌子上,姑妈虽然在状况外,但还是赶紧帮小女孩一把,免得小孩儿不小心就给摔了。
小方瓶立在桌子上,小女孩又把怀里那束玫瑰花送出去,姑妈想接过去,小女孩还揽着花不松手,着急地说:“这是送给那位姨姨的!”
姑妈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拉开自己的椅子给小女孩让路,店里的其他客人也都充满善意地望着这一边。
小女孩亲手把花送给许砳砳的妈妈,红光满面地扬着小脸蛋说:“是一个哥哥让我送给你的。”
小女孩顺利地把花送出去后,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她的妈妈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为她扶着玻璃门等她。
姑妈忍不住笑,砳砳,砳砳,碾石成土,土即是地,在《归藏易》之中,万物皆生于地,终又归藏于其中。
而她要说,万物皆生于爱,终又归藏于爱。许砳砳就是“爱”本身。
桌上放着的是黑鸦片的不眠夜香水。
许砳砳的妈妈手捧着玫瑰,她呆呆地翻看藏在玫瑰花里的小卡片,熟悉又陌生的字迹跃入她眼帘,泪水随即奔涌而出。
卡片上面写着:
活着很美好,你要好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