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脑后,入仕后处处与他作对,叫他为难。
等柳知权做了丞相后,针锋相对的局面更是一发不可收。
每日朝堂鸡飞狗跳,不是摄政王大怒,就是柳相冷脸,百官夹在中间,没一天好日子过。
最惨的还是小皇帝,从小被虐待长大,一旦摄政王发狠,倒霉的就是小皇帝。
那是要被扒了裤子,当着百官的面打。
柳相敢阻拦,就翻倍,原本打二十板,现在打四十板。柳相气得吐血昏迷。
翌日早朝没来,在家中养病。
摄政王去看望,结果看上了他家里美貌的小书童,强抢回家。
柳相病情加重,半月起不来榻。
本以为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好几年,突然有一天早朝,摄政王就转了性子。
原本说要斩了于太傅,那天却网开一面,把人放了不说,甚至抱了小皇帝。
百官都惊奇得很,私下里问柳相,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众人知晓他二人年幼有交情。
柳知权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摄政王变了。
这是后来的几个月里,他渐渐笃定的事。
他的故意挑拨,权霄听不出来,还很傻地转移话题。
他有意靠近,替他擦手,权霄没有一点不适。明明换做以往,该推开他,一顿嘲讽才对。
他将珍珑白玉送了人,转头就被这人找到送回来,很关心地说,如萱娶媳妇的彩礼,要收好。
监视的暗卫说,权霄还很喜欢穿女儿家的红肚兜。
权霄皮肤白,身材瘦削挺拔,长相其实很勾人,但他的威势,让人轻易不敢对他动心思。
柳知权不说,但心里,其实很欣慰他的转变。
这让他觉得,年幼的霄霄,又回来了。
彼时,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对权霄,产生了那种奇怪的感情。
是从什么时候,才发现事情渐渐脱轨的呢。
柳知权忘了,大抵是手底下暗卫传来消息,说摄政王自刎的时候。
他心中突然空了一大片,悔得呕出口血,却不知自己在后悔什么。
大抵是瞧见权霄复生的那一刹那,欣喜若狂。
除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在暗室里给权霄披上鹤氅时,手指已经抖成了什么样。
他不敢多留一刻,怕叫权霄看出他喜极而泣的丑态。
又大抵是听闻摄政王和陛下欢好的时候。
那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一抹单纯的疑惑。
为什么都能喜欢上小皇帝,却不能和他在一起呢。
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势不两立。
一念起,心魔生。
这个不经意的、且毫无恶意的想法,渐渐在他心中滋养壮大,慢慢地不可收拾,成了困住他心脏的枷锁。
柳知权开始给摄政王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
他喜欢薄荷,送的,也一应都是薄荷制品,澡豆、熏香、药膏等物。
权霄不喜欢,他爱甜,薄荷辛辣刺激,不是他口味。但他很温柔,都收了,也日日用着。
渐渐的,他身上都染了好闻的薄荷冷香。
和自己一样的味道。
柳知权为这谁也不曾发现的小心思而羞愧。
但小皇帝的独占欲,是他无法想象的强烈可怖。
他当着柳知权的面,拆了权霄腰间的薄荷香包,换上自己的小银铃,他亲吻权霄,将他染上奶香。
柳知权苦心积虑经营的一切,在他看来,如沙土幻影,不堪一催。
但更叫他无地自容的是,权霄对此举,毫无异议,他似乎生来就该是小皇帝的,纵容他一切幼稚而疯狂的举动。
柳知权不禁会想,如果断头台相遇的那一天,他没有因为软弱而退缩,而是走上去握住权霄的手,那么如今站在他身边亲吻他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这种想法,太过大胆放肆,且无用、卑劣。
他再也没动过这种心思。
小皇帝让他负责北上期间,朝廷和摄政王的一切联络事宜。他故意的,想叫他忍受这煎熬。
柳知权便按下一切摄政王来信。
他到底是丞相,得为朝廷着想。小皇帝太亲近摄政王,不是好事。
但叫他没想到的是,北上前,这两人尚有隔阂。
归来时,两人却已如胶似漆,亲密得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日日同床共枕,好似有说不完的情话。
那日放天灯时,他还瞧见两人在金顶阁,相拥看烟花。
小皇帝故意朝他挑衅地笑,好像在宣示主权,说摄政王是他的。
柳知权叹息,朝堂已经为两人的事吵翻了天,这两人丝毫不管,只能他去安抚百官。
没几天,摄政王和小皇帝又惹了事,为救连侍读,身犯险境。
柳知权觉得,自己像跟在两人身后的奶妈,专门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好在有惊无险,两人成功被营救。
他看到摄政王手上有伤口,想替他包扎,摄政王焦急地说,不需要,转头便奔进小皇帝营帐里,心疼地嘘寒问暖。
柳知权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权霄或许,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权霄了。
他却不敢想,一丁点都不敢想。
不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而是因为那意味着,他心底唯一一抹念想,也要被抹去了。
听到权霄成婚的消息,柳知权并不意外。
早该来的,这人心里想什么,他大概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太好猜了,比起从前阴狠的摄政王,现在这个,称得上可爱。
成婚前夜,他还是去寻了权霄,将那珍珑白玉交给他。
他本觉得,自己一生都不会再娶妻,才将玉佩随手丢给祝砚安去赌,权霄却又给他找了回来,叫他收好。
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怎样危险的事。
但凡他和小皇帝一样阴狠性子,或是有凤和雪一丁点贪婪,权霄和小皇帝,都绝不可能顺顺利利走在一起。
权霄和连卿的婚礼未成。
小皇帝把权霄囚禁在了养心殿,金笼子养着,不许任何人探视。
看见权霄苍白病弱的面孔时,柳知权追悔莫及。
哪怕是他和摄政王水火不容的那几年,他也没舍得叫摄政王受这等委屈。
小皇帝不是喜欢他么。
既然喜欢,为什么狠得下心折磨。
摄政王也是,对他的小皇帝,爱时爱得无法自拔,虐时又毫不留情。
他们天生一对。
柳知权永远也无法融入。
再后来,凤和雪谋反,他护卫不及,眼睁睁看着权霄在眼前毒发身亡,小皇帝投剑殉情。
他自诩聪慧,自矜自傲一辈子,可到头来,连两个人都护不住。
他配当什么丞相,他又配什么多谋善断的名号。
柳知权一病不起。
但朝堂离不开他,年幼的太子需要人辅佐。
权霄一定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夺下的江山被毁于一旦。
他撑着残躯从病榻上爬起来,兢兢业业 辅佐太子近十年,终于油尽灯枯。
柳知权从未想过,临死前,还能见一眼权霄。
大约是梦。
他近来总是做梦,梦到幼年时和权霄一起上学的情景。
可是权霄说话了,还握住他的手,叫他:“如萱。”
又挑着锋利的眉眼,语调带上熟悉的讽刺意味:“怎么要死要活的,本王都还好端端活着的,你怎么死得安心?不怕本王一锅端了你大齐江山?”
还说:“本是要走了,想想,不放心,你那么好欺负性子,本王不在,谁能护你。”
柳知权心道,我又不用你护。
却忍不住笑。
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叫他知道,这不是梦。
权霄真的回来了。
是他的阿霄哥哥,是他的霄霄。
不是小皇帝的谢沅。
这是上苍对他一辈子勤勤恳恳的赏赐么,若是如此,这个忠臣做得,倒也划算。
他轻笑,安静地阖上眸。
从前摄政王告诉他,世上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他觉得不对,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如今他终于寻到了。
比如摄政王,之于柳知权,便是永远也放不下的宝物。
摄政王将他抱起,离开京城,去实现年幼的誓言,走遍万川千山,死生不弃。
……
后来两人曾就体位上下问题争辩过。
摄政王说,自己真男人,就该在上。
柳相冷脸,自己高。高的人,在上。
谁叫摄政王从前总欺负他个子矮,笑他小。
他记仇,得叫摄政王知道,什么叫深藏不露。
争执不下。
两人只好定了个规则。
单数日,柳相在上。
双数日,摄政王在上。
才维持住险些崩溃的夫夫关系。
……
再后来,摄政王偶尔记起自己被附身时,柳相争风吃醋之事,颇不开心,问他到底喜欢的是权霄,还是权霄。
彼时柳相正在教学子念书,他总在一旁叨扰,柳相不厌其烦,一书本拍上他脑袋,冷喝:“爬!”
和权霄待久了,温润如玉的如萱,都变得不好惹了。
摄政王不开心。
但是夜里睡觉时,柳相为了维持岌岌可危的夫夫关系,还是主动解释:
喜欢的一直是你。
他至今无法解释对权霄的情感。
有爱屋及乌,也寄托过幻想,但归根结底,是出于年幼的情谊。
他从权霄那里得来的,除了痛苦,也只有对自己情感的深刻认知。
摄政王舒心了,他不在乎柳知权喜欢过谁,只要现在,他仍爱自己,那便足够。
他一翻身就把人压在身下,眸中暗沉:“那今晚……”
“今晚,还是我在上,王爷,老实趴好。”
温润如玉的柳相毫不留情。
……
再后来,摄政王不知从哪弄来一颗生子丸。
两人就该谁生孩子的问题,再次陷入争执。
若干年后终于得出结论,一人生一个的时候,药瓶里的生子丹早已化成水,没了效用。
柳相无奈:“怪你。”
摄政王笑了,抱着他,坐在树下藤椅上轻晃,纵容道:“是,怪我。”
暖风透过嫩绿枝桠缝隙,送来缱绻情意,温柔卷起两人花白的发。
这一生漫漫长路,幸而有你相伴左右。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