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话声一下子压得很低,李德威尽管全身酸软,不能动弹,可是他高绝的功力未失,他隐隐约约地听见那人说了几句“告急”,“吴三桂驰援”,“请郡主火速增援”!
尽管只隐隐约约听了这么几句,任何人到可以意会到那是“蓟辽”总督吴三桂弛援京师,李自成进犯失利,特派快骑赶回彰德命李琼增援!
这几句话听得李德威心中一阵狂跳。
朝廷当日曾有谓吴三桂勤王之议,后来又被搁置不议,现在事急,旧议重提,吴三桂部驰援,李自成失利,虽不敢说京师之危可解,至少短期内李自成的野心无法得逞,无可讳言地,这是一个安定民心,提高士气的好消息。
现在,他还有什么好急的?
心里喜意翻腾,耳朵却没放松外头的动静,那人没说几句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门开了,李琼走了进来,娇靥上带点儿异色.一看李琼这神色,李德威越发地认为自己的推测没错,心里当时又增加了几分喜意,可是他强力压制着激动,不动一点声色。
李琼走到床前,道:“饿了吧,饭马上就送来!”
她唇边仍挂着一丝儿笑意,当然,那是装出来的。
李德威道:“谢谢你,我还不怎么饿。”
李琼道;“不怎么饿就是有点儿饿,现在你在我这儿,饿着你我会不安的,也会让人说我不人道!”
李德威吁了一口气道:“我饿-两天不要紧,饿着我也事小,路上有多少饿死骨……”
李琼坐了下来,道:“咱们两个之间,不能不说这些么?”
李德威道:“话可以这么说,可是我心里的悲痛却无法消除!”
李琼道:“你我之间不提这些事儿,至少气氛可以轻松些,我要跟你像夫妻一样地相处些时日,在这一段日子里,我要尽量地使你我之间的气氛轻松些,最好能暂时忘却外间的一切。”
李德威道:“抱歉,这我恐怕做不到。”
李琼拍腕理了理云鬓,道:“你可以想,但我不希望你说出来。”
李德威没说话。
李琼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我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我会交待她们照顾你,呆会儿饭送来了,也自然会有人喂你……”
李德威心里跳动了一下,凝目问道:“是远行还是……”
李原道:“怎么,你会想我么?”
李德威道:“也许。”
李琼倏然一笑道:“看来你对我已经动了情了,也难怪,谁叫你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李德威脸上一热,她也娇靥一红,接着说道:“两地相思,最断人肠,你放心,我不会远离,也会尽快地赶回来的,我这就走,早去可以早回,你歇着吧,该吃的时候好好吃,该睡的时候好好睡,知道不?听话,啊!”
完全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娇妻,说着话,满腔的依依不舍色,只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
她伸手握了握李德威的手站了起来,道:“我本来想跟你温存片刻的,可是这时候的温存徒增分离之后的相思.还是等我回来之后吧。”
娇靥红红的,头一低,往外行去。
她低头的时候,眼圈儿突然一红,可惜李德威没看见。
李德威道:“我祝姑娘一路顺风,诸事顺利!”
她停步在门边,背着身子说了一声“谢”,然后说道:“我会尽快地赶回来,万一我要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我临走会把解药留下来,到时候她们会给你服用的。”
话落,她开门走了出去。
李德威明知道她要到京师去增援她那哥哥李自成,但却没办法阻止她。
轻盈步履声远去了,听不见了。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一个人静静躺在屋里,外头也相当静,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可以让他听见灯火轻爆声。
他不知道在这间屋子里的床上睡过几个夜晚了。
不管有几个夜晚了,至少他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着急了。
吴三桂是个将才,虽然当初洪承畴兵败被俘时,他曾经逃走过,但那是因为兵败如山倒,他一个人难撑大局,无碍他的忠勇,无碍他的谋略。吴三桂部也常以善战著称,李自成都不是对手,李琼增援也不见得扭转劣势,反败为胜。
他还有什么好急的?
他心里想着这些事,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轻盈步履声,他一听就知道来人是个女子,可是他也听出来人不足李琼。
果然,步履声由远而近,推门进来的是个黄衣少女。
这个黄衣少女并不陌生,当日曾半裸娇躯站在李德威眼前,是李琼那“十八金钗”中的一个。
他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木盘,盘里有一个细瓷大碗,热气腾腾地,直往上冒。
她含笑到了床前,把漆木盘往几上一放,望着李德威笑吟吟地道:“李大侠,郡主走的时候交待过,让婢子来侍候您,郡主说您躺得太久,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命婢子用鸡汤煮碗稀饭给您送来,稍候凉凉婢子再喂您吃。”
李德威道:“谢谢姑娘,给姑娘添麻烦了。”
黄衣少女道:“哪儿的话,这是婢子份内事,您别叫婢子姑娘,婢子叫翠芳……”
李德威道:“翠芳姑娘。”
黄衣少女翠芳深探看了他一眼道:“您现在这么客气,跟那天晚上的您完全判者两个人。”
李德威明白她何指,淡然一笑道:“有人在杀人的时候依然笑容可掬,可是我就笑不出来。”
黄衣少女道:“您说的那种人叫笑面虎,那种人最阴狠,最可怕了。”
翠芳还带点天真,或许是因为李琼的关系,对他很客气,李德威忍不住笑了,他忽然问道:“翠芳姑娘,你们郡主上哪儿去了?”
翠芳似乎很机警,目光一凝,道:“我们郡主没告诉您么?”
李德威道:“她跟我提了个大概……”
翠芳接口说道:“婢子也不大清楚,郡主临走的时候只说出了事儿出去一下,两三天就回来,让婢子好好侍候您,还说要是婢子有一点不周之处,回来就要罚婢子跪三天三夜……”
李德威心知她机警,不肯说,当即说道:“没这么严重吧。”
翠芳摇摇头,道:“您不知道我们郡主的脾气.我们郡主军令如山,说一句是一句,比我们王爷的话还管用,从没一个人敢稍微……”
李德威道:“那你放心,等你们郡主回来之后,我会在她面前帮你美言几句,说你照顾得我无微不至……”
翠芳神情一喜,忙道:“谢谢您,李大侠,您真好,那真太谢谢您了……”
忽然一怔道:“哎哟,净顾着说话丁,把您吃饭的事儿给忘了,真该死,快让牌子侍候您吧。”
她俯身下来扶起了李德威,拿过枕头来垫在李德威身后,挨得李德威好近,她身上也有一股醉人的幽香。
李德威有点不自在,道:“谢谢你,我并不怎么饿。”
翠芳道:“那怎么行,您没听人说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不了一碗总得吃半碗,您要一点儿不吃,婢子不被骂死才怪。”
一边说一边端起了碗,碗里有个小瓷调匙,她一手拿着小瓷调匙送了过去。
李德威没奈何,只有张了嘴。
媳这么一口一口地喂着,还问:“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太热?”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德威现在不但愿意说话了,而且胃口也开了,他觉得这碗稀饭清淡合口,味道还真不错.
大处不可轻忽,小节不必过拘,不吃饭哪来的力气,没力气又能干什么?盗泉之水也好,嗟来之食也好,他一口气吃下大半碗去。
他不吃了,翠芳也没再勉强他,轻轻地放他躺下,端着剩下的小半璃走了,临走还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好好儿歌着,她一会就来。
或许是太累了,要不就是吃饱了人舒服了,没等翠芳再来李德威就睡看了。
其实.也是翠芳去得久了些,李德威足足等了翠芳一盏热茶工夫,到最后眼皮都重得睁不开了!
口口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德威被吱吱喳喳的鸟叫吵醒了,睁开眼看,窗户外头好亮,敢情已经是第二天了,而且看情形日头也已经老高了。
屋门关得好好儿的,翠芳不在屋里!
不知道怎么会那么静,不知道怎么会一觉睡那么久。
李德威觉得有点好笑,想笑,可是他没能笑出来,因为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一样怪事。
他记得昨天夜里他睡的时候,是面向上仰卧的,可是现在他却是向外翻卧着。
他连动都不能动,怎么会翻身?
是翠芳把他扳过来的?
他睡得好好的,翠芳设理由动他。
那是……
他一阵心跳,试着往里翻.居然轻易地一下翻了过去。
他心头一阵狂跳,霍地坐了起来。
他能动了,而且跟好人一样。
四肢也不再酸软无力了,几乎让他不能相信昨夜躺在这张床上不能动弹的是他。
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那碗鸡汤稀饭解了他的药力,还是昨晚上他睡着之后,翠劳偷偷地给他吃解药了。
后者似乎不可能,他人虽不能动,功力犹在,翠芳进屋他不会不知道,更何况给他服药非捏开他的嘴不可。
那么是……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这一夜熟睡,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吃了那碗稀饭之后就那么好睡,九成九是稀饭里下了解药。
为什么李琼刚走翠芳就给他服了解药?
是李琼的意思还是翠芳救他?
他拂身下地,蹬上鞋就要出去,一跟瞥见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他的鱼肠剑,鱼肠剑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有写字,但封着口。
他怔了一怔,一把抓起了两样。
撕开信封,抽出一张雪白的信笺,幽香袭人,雪笺上行行龙飞风舞小草。
他看得心头连震,立时怔往了。
口口口
那张雪笺上写着:,
“大哥,我再这么叫你一声,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叫你,你也不会再让我这么叫你!
我走了,但不是带兵增援,而是做我真真正正,名符其实的郡主去了,不,从今后我应该是皇姑了!
为让你安心,我造了个假消息,其实在那时候我兄王已到北京兵临城下了,吴三桂远在关外,他来不及驰援,也无意驰援,京城里有曹化淳作为内应,攻城之战已胜券在握,当你见着这封信的候,我兄王恐怕已经进入禁宫坐上那把龙椅了。
我让翠芳暗中给你服下解药,同时奉还鱼肠剑,所以假手翠芳,为的是怕你翻脸成仇,以武相向。
我待你不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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