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交错着幽绿的微光。
不时几滴水滴下来,“滴答”一声,好像想惊醒什么,却因为声音太过细微,而什么也没有改变。
山洞中的两人也在沉默地行走。
少魔君始终走在她右前方,正好是一个能遮掩所有表情的距离。他不说话,谢蕴昭却时不时用话头戳一下他。
“夫君,我们还要走多久?”
“夫君,你等会儿不会把人家杀人灭口吧?”
“夫君,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他静静听着,也不知道是觉得烦,还是百无聊赖。
毕竟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沉金石。”他说。
山洞幽凉安静,他的声音也像浸入了这片氛围,变得更加清寒。
“沉金石?”谢蕴昭问。
“是极其少见也极其珍贵的矿石。倒是很巧,同夫人的能力颇为相似。”他语气中隐约潜伏了一丝玩味,“将之浸在清水中,便能不断析出魔晶石。”
“大多数沉金石都会析出下品魔晶,上好的可以制造中品魔晶。而上品魔晶……只有传说中的极品沉金石才能析出。”
谢蕴昭摸了摸脸。她有种自己说不定是石头成精的错觉。
“阿宁自然不是沉金石,不必担忧。”少魔君并未回头,却好像看见了她这个动作。
谢蕴昭神色一正,立即夸赞:“不愧是我夫君,揣度人心真有一套!”
少魔君微微摇头。他发觉自己已经习惯她这不着调的作风了。
矿洞不算太深,岔路口也不多。少魔君在前领着,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绿髓矿的光芒变多了,充盈在黑暗中。这种矿石的光有一丝刀剑的意味,直直往前,绝不扩散。
谢蕴昭琢磨:不知道是不是放射性,会不会致癌或者引起变异。
不过既然能用来打造武器、建筑房屋,应该就没事吧……
——滴答。
谢蕴昭忽然停下了脚步。
只是平常的一点滴水声,却让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觉。并非危险的预警,而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和她存在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恰好,少魔君也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
道路尽头是一面凹下去的石壁,上头挂着几股水流;泉水从高处而下,在长年累月中将石壁打磨得极为光滑,借着绿髓矿的幽光,隐约能倒映出人影。
泉水在地上积出了一小块水潭。
谢蕴昭探头去看,发现水潭不深,底部也散布着绿髓矿。
“似乎没见着其他石头。”她说。
“阿宁且看着。”
少魔君微微一笑,拿出一只素白的手套戴上,探手入池。
矿石将他的面容映得鬼气森森,也将他的白手套映成了绿色。
透明的水流在他手边粼粼波动。
谢蕴昭凝神去看。
忽然,幽绿之中闪过了一抹湛蓝。那点蓝色好似晴朗的天空,飞快地从白手套上一闪而过。
少魔君往蓝光出现的地方沉下手。很快,他抓住了一个透明的什么东西,“哗啦”一下提出水面。
离开水面的刹那,那样东西显出了原型:一块深蓝近黑的石头,上头隐约有一些浅浅的孔洞,刚好能被少魔君一手抓住。
一些灰白色的碎魔晶附着在石头上。
“沉金石生长在水中,离水方能显露。”他仔细打量了几眼石头,又往谢蕴昭面前随意一递,“阿宁可要仔细看看?”
谢蕴昭接过去看了看,发现沉金石的模样有些眼熟。她试着将碎魔晶掰开,让沉金石变得更清楚一些。
她迟疑道:“这怎么长得有些像莲蓬?”
“阿宁也发现了。”少魔君随意道,“的确像莲蓬。但十万大山并无莲花生长,又与世隔绝已久,许是巧合。”
巧合么……
谢蕴昭忽道:“如果这真是以前的莲花呢?”
魔晶是愿力的结晶,而谢蕴昭制造魔晶就是通过凝聚愿力完成的。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这项能力实际传承于上古,也就是龙女灵蕴的原型——功德金莲。
现在这所谓的“沉金石”,偏偏又长成了个莲蓬模样,让她不由更进一步怀疑:也许十万大山就是当年堕入地面的佛国,沉金石就是当年破碎的莲池遗迹。
她正沉吟,却听少魔君说:“早有猜测,称沉金石或许是上古遗留。但真相如何,与今时今日的我们也并不相干。”
“……说得也是。”谢蕴昭一怔,忽地喜笑颜开,笑眯眯道,“‘我们’是哪个‘我’哪个‘们’呀?”
少魔君神色自若:“阿宁以为如何,便是如何。”
调戏失败。
谢蕴昭又一笑,正要将石头还给他,心中又是一动:“等等,这块沉金石品级如何?”
他顿了顿,似是在思量,方才道:“随时能析出下品魔晶,能长时间产出中品魔晶,起码是上品沉金石。”
“上品沉金石,制造的是中品魔晶。”谢蕴昭托着石头的手往后一缩,巧妙地错开了他的手掌,“那我随手便能制造出上品沉金石,夫君有了我,如何还需要特意来找这沉金石?”
“而且,夫君分明与我一同来到十万大山,如何又对这里如此熟悉,又是如何知道这里生长了罕见的沉金石?”她半是试探,也半是暗示,“难不成……夫君能未卜先知,或是梦中来过此地不成?”
谢蕴昭意识到,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她虽然猜测师兄是被恶念诱发了血脉冲突,从而导致记忆回溯至他们相遇之前,但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测。他现在表现得多疑又喜怒无常,说不定也是真的脑壳坏了?
记忆没了,她说不定还能用儿时交情来套套近乎。可要是记忆混乱、性格大变……那她也只能想想别的法子。如果是后一种情形,轻易套近乎说不定会让他更疑神疑鬼。
现在借这沉金石,正好能投石问路。
可惜……少魔君并未表现出她期待的异常。
他眉眼不动,浅笑依旧,只轻描淡写道:“我有我的消息来源,否则如何能做阿宁的夫君?”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尾音忽地压低,又轻飘飘地靠近她耳边。谢蕴昭一愣之间,已经被他轻轻捏住下巴,在唇上一吻。
少魔君一面含笑亲她,一面去拿她手里的沉金石。
谢蕴昭动作一顿。
她不慌不忙,后退一步,拿着沉金石的手往后一躲,闪开他的动作,又轻轻对自己的影子一晃。
想用美人计?窗都没有。
“不说?也行。不过就是一块能生产魔晶的石头而已。既然夫君有我了,这沉金石扔了得了。”她淡定道,“阿拉斯减。”
一个毛茸茸的狗头立即从影子中冒出来,还迷迷糊糊打了个呵欠,再抽抽鼻子尖。忽然,它眼睛一亮,眼睛盯紧了沉金石,精神即刻振奋起来。
“嗷呜!”
阿拉斯减根本没注意四周环境,只见有个好东西被递到了它面前;作为一只大狗,它当然不假思索地张嘴就咬。
咔嚓。
咔嚓咔嚓。
嚼吧嚼吧嚼吧……
沉金石被生生啃下来一角,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接着就是咀嚼声。
少魔君:……
大狗欢快地嚼着沉金石,谢蕴昭蹲在一边摸它脑袋,笑眯眯说:“好狗狗,好狗狗。”
“欧呜!”
少魔君本能地抬起手,却见大狗又是一口啃上了沉金石。
阿拉斯减还多瞧了他一眼,有点奇怪地摇了摇尾巴。莫名地,少魔君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这个眼神:你也要来一口吗?
他沉默地看着这一幕。沉金石硬度极高,连他都要费些力气才能破开,眼前这只突然冒出来的狗……
“原来是天犬。”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蕴昭,“以恶念为食的上古凶兽……原来阿宁随身带着这样的宠物,难怪有恃无恐。”
天犬可以说是魔族的克星。哪怕眼前这只天犬只有神游境,才只说得上堪堪成年,但天性的克制,足可让归真境的魔族也退避三舍。
阿宁本就是神游圆满,又带了一只神游境的天犬……派她来接近他的人,还真是大手笔。难道就不怕她陨落在他手上?
少魔君心中一时闪过了许许多多阴暗乃至残暴的想法。
但表现在面上,他只是轻轻一眯眼,又伸出手:“阿宁,将沉金石给我。”
“呜噜……”
阿拉斯减突然一抖耳朵,跳到了谢蕴昭前面,冲少魔君微微龇牙,毛茸茸的尾巴也立了起来。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动作。
谢蕴昭一手按住阿拉斯减的脊背,一手托着被啃了两口的沉金石。她思忖片刻,笑道:“夫君要沉金石,我当然不会不给。可你也体谅体谅我……我们分明是一同来十万大山的,夫君抛下我也才一日不到,哪里来的消息来源,我怎么不知道?”
少魔君朝前走了一步。
阿拉斯减忽地竖起毛发,喉咙里发出“呜噜噜”的威胁声。
洞内极静,幽幽光芒中,唯有水声与呼吸声清晰可闻。
四周的恶念……在被某种力量收紧。
青年眼中血色浓郁,发丝也被不详的力量带动飞舞。但他却还在笑:“阿宁想说什么?哦……我梦中来过此地,是不是?真有趣,寻常人可不会这般猜测……”
风声。
大狗的一声细细呜咽。
交手时发出的“嘭”的声响。
“——阿拉斯减回去!”
下一片阴影袭来之际,谢蕴昭只来得及把大狗塞回影子,自己却被他扑倒在地。
冰凉的石头硌着她的背。少魔君从上方俯视她,唇边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意。他按住她的手腕,发梢垂在她脸颊旁,有点痒痒的。
谢蕴昭有些懊恼。她虽然理智上明白师兄现在记忆不对头,情感上却总是不自觉放松;阿拉斯减虽然厉害,可面对玄德境的少魔君也是束手无策。她不该叫阿拉斯减直接面对他的。
幸好它没事。
“好了好了你赢了。”她没好气,“沉金石拿走,你也给我走远点。”
要说她心中半点不恼,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少魔君分明是因为沉金石而动怒,此刻却并未急着拿回石头。
他只是凝视着她,又俯下/身,离她更近。呼吸如微风拂过。
“阿宁似乎对我的记忆十分感兴趣。先是说我们过去是同门,接着又想骗我说,你是同我私奔来此。再接着还想了解我的消息来源。”
他声音轻而缓,幽凉中带着一分哑意,像蛇类悄然在她皮肤上爬行,又像……
谢蕴昭忽然发现,这其实是他在轻轻抚摸她的脸。从脸颊到脖子。
“我越来越好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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