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还在梦乡里，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敲醒。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苏庭醒将头从被窝里抬起，迷迷糊糊半天之后，终于回过神来。

    “谁呀？”外面的雨落得欢畅无比，敲打着屋檐的声音很悦耳动听，春天的雨天，正是睡觉的好时机，是谁这么烦，半夜三更的还来找麻烦？

    “庭庭，出来，爸爸有话要和你说。”苏大志在外面叫她。

    “老爸，明天不行啊？今天我没出去闯祸，你不至于又来说教吧？”苏庭醒皱着眉头问，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很重要的事情，庭庭，出来好吗？”很意外的是：这一回，老爸的声音很柔和，甚至带有一些哀求之意。苏庭醒嘀咕一句，从床上爬起来，披上牛仔外套，就走了出去。

    一楼的客厅里，赵秋菊和苏宇航居然都在。苏宇航也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模样，显然也是刚刚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的。

    苏庭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斜着眼睛看着一脸严肃的苏大志，问：“老爸，有人明天还要上课，深更半夜的，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非要在这种深更半夜里说？”

    “姐……”苏宇航叫她，苏庭醒却只是无精打采的瞅了他一眼，就别过了脸。很明显不愿意搭理他。苏宇航自找了个没趣，好在习惯了。

    “你们今天晚上必须离开。”苏大志道。

    “啊？”两姐弟异口同声，同时坐直了身子，睡意朦胧的眼睛变得清晰透亮起来。

    “庭庭，火车票我已经买好，你今天晚上就和宇航离开，去到上海之后，再搭飞机前往英国，你们的机票，行礼，以及去到英国之后的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庭庭，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好宇航，宇航，你是男孩子，要保护好姐姐，明白吗？”

    苏庭醒皱起眉头，她老爹今天撞什么邪了？怎么说话就像交待遗言似的？

    “爸……”宇航不解的叫道。

    苏庭醒却摇了摇头：“苏老爹，对不起，我不明白。但我不喜欢被人强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哪怕是亲爹，也不行。更不喜欢像逃难一样的逃离，而你给我的感觉，偏偏像极了这两种情形，所以，对不住啦，恕难从命！”

    “你！”苏大志真是气得不行，他大声的喘气，恨其不争的眼神在冒火，似乎随时都可以喷出火来，把这不孝的逆子给活活烧死。他一手激昂的拍着沙发，一面大声咆哮，“苏庭醒，反了你！老子说一句，你反十句！到底谁才是爹！？啊！告诉你，你不去也得去，这一回，由不得你……”咆哮还没有完，另外一个不紧不慢的大逆不道的声音又响起：“爸，我和姐姐的想法是一样的，不仅姐不会去，我也不会去啦。”

    苏大志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没给怄死。

    “宇航，”赵秋菊不悦的盯着苏宇航，“你要听爸爸的话，你该劝你姐姐，怎么可以火上浇油？”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出国，如果老早以前你们就说了，我还有个心理准备，可是也就几天的工夫，突然要我们出国，老实说，除了奇怪，我心里也很反感，爸，妈，我和姐姐都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吗？有些事情……特别是这种人生大事，你们至少先该和我们商量，征得我们同意，才可以计划嘛，可是，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和傀儡有什么区别？”苏宇航说出心里话。

    苏庭醒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苏宇航，没想到她眼里十五岁的小屁孩，思想居然这么深沉，和他一起也生活了十几年，怎么一直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个早熟的小孩子？

    苏大志连连叹气。赵秋菊安慰道：“大志，别着急，好好和孩子们沟通……”

    “怎么不着急？明天中午如果他们还没有走，难道让他们亲眼看到……”苏大志冲口而出，说到一半，突然醒悟，急忙止住话题，脸色变得很难看。

    果然有事要发生。苏庭醒目不转睛的看着父亲，问：“到底是什么事情，老爸，你不想让你的孩子亲眼看见？”

    苏宇航没出声，还带着一份稚气的脸同样不解的看着苏大声。

    苏大志叹息一声，知道隐瞒不过去了，也许把现实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明白了更好，如果他们能够领会他与赵秋菊的苦心，能够不再坚持留下，这比什么都好。但以他对他们两姐弟的了解，他们离开的希望仍然是微乎其微的。

    “爸爸无能，对不起你们，爸爸的公司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一直不景气，今年开春时又出了安全事故……被查出豆腐渣工程……总之，明天爸爸的公司就要宣布破产，硬撑下去，开销只会更多，欠债数目只会更庞大……一旦破产，公司立刻会被银行方面封杀，之后，公司会被人收购，其余的债权人就会立刻开始追债，爸爸开的车子，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包括一切可以抵债的东西，从此都将不再属于我们……我们以后，就要流落街头，而且……”苏大志垂下头，胖乎乎的身子埋进沙发，却显得无比苍凉，“还要背负上百万的债务，一辈子，都别想再还清。爸爸不想拖累你们，所以想让你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们离开吧，离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

    赵秋菊悲伤的眼神看着他们，也轻声劝道：“醒儿，宇航，听你们爸爸的话，去英国吧，你们的人生刚刚开始，原本应该是很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可一旦被这巨大的债务缠上了身，你们的人生真的会永无宁日。我和你们爸爸也希望能够尽最后的力量，让你们活得轻松一点。”

    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雨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回响，扰得人心越来越乱。半晌之后，苏庭醒抬高脸，不以为意的笑道：“老爸，我和宇航去英国的花费，你准备了多少？”

    “三百万。”苏大志一喜，以为女儿终于明白了现实情况，准备接受自己的安排，不由高兴万分的看着苏庭醒，“庭庭，虽然是三百万人民币，但足够应付你和宇航在英国至少三年的时间，三年后你们回国，不要再回到这个城市就好……”

    “听着老爸，”不料苏庭醒却异常冷静的道，“把三百万资金全部撤回，我和宇航不会去英国，你能够还多少债就还多少债，欠下的，我们可以慢慢还，老爸，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我们不可能永远这么运背，没有咸鱼翻身的机会。”

    “庭庭！你怎么就这么不明白啊！”苏大志急得又想跳脚了，“就算能把三百万资金全部撤回，再加上车子房子这些产业做抵压，也只能还清拖欠的工资和银行的这部分债务，何况……如果现在反悔把资金撤回，顶多也只能撤回两百万。而剩下的三百万债务，凭我们一无所有，再怎么努力，不吃不喝像条老牛一样的工作，还债根本就是遥遥无期！你和宇航还这么年轻，我不能让你们承受这种不该承受的苦难！”

    “但是爸爸，我是你儿子。”苏宇航嘀咕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我一走了走，除非良心被狗吃了。三百万的债务……我虽然很不愿意面对，可是，我也不愿意逃避。”十五岁的脸上，说这番话时，就像抹了一层光辉。

    苏庭醒再次认真的看了看十五岁的苏宇航，更加认定自己平时确实忽略了这个弟弟的存在。

    “老爸，我不会去英国，我要留下来，明天开始，我就出去找工作，然后还债。”苏庭醒认真的说。

    听了他们的话，苏大志与赵秋菊不知是该喜悦，还是该担忧，或者说是又喜又有忧。

    “宇航……”苏大志看了看儿子，又看向女儿，“庭庭……”声音嘶哑得就像块破布。

    “老爸，你或许不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离开爸爸。”苏庭醒沉静的看着父亲，缓缓的开口，“因为，妈妈临终时，我曾经答应过她：一定要为你养老送终，要照顾好你。”

    再次死一般的沉默，仍然只有雨水滴落的声音。赵秋菊突然用手捂住胸口，脸色有点儿苍白。苏庭醒的目光虽然没有瞟她一眼，但赵秋菊却很清晰的知道：庭醒对她的恨，不，也许不是恨，而仅仅只是厌恶，到底有多深。

    “那么……就这样吧，至少今天晚上，我们还要睡个好觉，不是吗？”苏庭醒说着，慢慢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去。苏宇航看了父母一眼，打了个哈欠，也往楼上走去。

    “他们还太小，根本没有意识到三百万的欠债意味着什么。”苏大志目送儿女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口，不由低声叹息，“等他们后悔时，一切都太晚了。”

    赵秋菊的手依然捂住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雨停了，而且天空晴朗，看来很适合外出找工作。

    好友一行五人不紧不慢的走在街上，左看看右瞧瞧。

    “什么工作最赚钱？”苏庭醒有气无力的问。昨晚没睡好，严重影响到她今天的精神面貌。

    “想赚钱快速，抢银行可能来得快点儿。”连波说。

    苏庭醒哼了一声，不想理睬他。他们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吧。

    “我老爸的公司要破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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