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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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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天兴国丞相之女,紧急时刻只要报出你爹的名讳,自然能保你生命无虞,你爹又让莫颂随身护着你,有他在娘也放心”

    廉琯衿抱着温良的怀抱委屈撒娇“我不想去,我想一直待在娘亲的身边”

    温良也有些不舍“娘亲何尝不想留你在身边,可你是相府的嫡女,娘怎么甘心你只做平凡的闺阁女子”

    天才刚刚亮,廉琯衿抱着一堆衣物,刚出了院子就看到莫颂已经等着了,相对笑了一下,她领着这个如风一般的黑衣少年,跑出府门,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廉琯衿气喘吁吁的说道“师父,我没有晚吧?”

    云卜严肃说道“说好的卯时,你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看来,今日为师就要给你上第一堂课,守时!”云依游史身穿一席白衣,如天上神仙掉入了凡间庄严,神情淡逸而又严肃,他指着马车朝廉琯衿说道“你既然误了时辰,就罚你驭马”,廉琯衿看看马车,无奈走了上去,小小的手掌握着缰绳,睡眼迷糊的一声“驾”,身体摇晃起来。…………

    女孩架着马车走过花丛野林,穿过春夏东秋,转眼便是十年。

    “师父,师娘,我们马上就要到坞岭了”青衣女孩道。

    闻声,车上一面相慈善女人掀开了车帘,青衣女孩这才转头看她,带着笑脸宜人,她细眉如柳叶春风裁,面色四月桃花黛,十指白皙纤软,好似从未染过阳春水,一双杏核大黑眼如在清泉涤浪追,薄翼芙蓉双唇还未开,珠转百味心思到头来……

    掀帘的女人林婉柔笑着看了看她的笑眸问道“怎么?你是不是想去你师父的老家转转”

    廉琯衿毫不客气说道“一日为师终身父,师娘,我也算回自己的老家认祖归宗吧”

    车内云卜也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跟着我和你师娘出来也有十年了,好不容易到了坞岭,是该带你回去看看,你父亲来信催了几回了,在坞岭小住几日,等莫颂回来,你们也该回去了”

    廉琯衿吃惊的问道“什么?师父,师娘,你们不跟我一起回皇都吗?”

    林婉柔温柔说道“你师父一向喜欢无拘无束,坞岭正如世外仙境,你师父早有打算在这儿把他这几年所游所思著作成书,以警后人,所以我们商量了,不送你回去了。”

    廉琯衿有些失望道“已经决定了?”她说着,心里也明白她师父做的决定也没有要改变的道理。

    林婉柔点头依旧温柔说道“嗯,你要是想我们,尽管写信回来,有空我们也会回去看你”

    廉琯衿也知道这不过是离别的说辞,这一去不知道多久能见不免有些失落说道“皇都离这两千里,怕再见也不容易”没想到此话才出声,车内白衣长者却说道“你出来这十年,见过最多的就是遇散离合,怎么万物为实,万情为空的道理都不懂吗?”

    十年间,云卜对她都十分严格,廉琯衿知道自己感叹也没有用,的确也不是感伤,自己不过随口说说而已,看他这个态度撇了撇嘴,点点头不悦道“徒儿不过说几句实话,师父着什么急,不让说不说便是”。

    云卜严厉道“为师教你这么多年,别无他求,就指望你能有些长进”

    廉琯衿朝马车上望了一眼,拉着长长的调子道“谨遵师父教诲!”

    廉琯衿本就是不好惹的茬,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没有她怕的,也自然练就了一身离别不悲伤的本领,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不像普通女子多愁善感,也从不哭哭啼啼,甚至撒娇耍滑也不曾有,看上去她对谁都不怎么热心,但唯独在林婉柔和云卜面前,时刻装成一副小女孩的样子,因为她明白,云卜就是那样铁石心肠的人,若自己再这样高高在上,那她与云卜师徒情分就没法表达了,谁让她是徒弟,不委屈委屈自己又能如何。

    南境战场上,战鼓喧天,千军万马,声势浩然,一人长矛在手,身骑黑马,肩披战甲驰骋间,所经之处刀折失尽,战马缰绳一拉,猛然回身,凌云之气,万夫难敌,印着寒山的巍峨,更觉高大难攀,一双黑眸丹凤眼微微向上,浓黑的眉毛如茂密的森林,清晰的侧廓如坚挺的峭壁,他望眼过去敌军的军旗已经倒下,逃兵慌乱。一士兵朝他喊道“王爷,您看,敌军军旗已倒!”

    萧稷向再远处望去,无尽的战场上只剩下敌军残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和落荒而逃的残兵,大声道“传我命令,穷寇莫追,所有将士回营休顿”

    众士声音浩荡一声“是!”,而后一阵马蹄声响,尘土飞扬,便是将士功成归来……

    廉琯衿赶马车停在湖岸一宅邸,朝着身后说道“师父,师娘,我们到了”,云卜听了携林婉柔下了马车,推门而入,院子里静悄悄的,花草树木正在春天里复苏,景色宜人,红色木柱直直立着,廉琯衿转了一圈好奇问道“师父,师祖母不在吗?”

    云卜早就练了一身未卜先知的本领,无奈道“收到信知道我们要来,肯定在,走吧,去祠堂”

    跟着云卜,穿过前厅来到一处幽暗的地方,门匾上写着“宗祠”二字,一个身穿暗紫色长袍的白发老太太跪立在地上,云卜上前烧香拜祖,廉琯衿也跟着磕了三个头,几人才起来。

    老太太看了看几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怕我死后无脸再见云家列祖列宗,你若无心为云家传递香火,便答应我,等我死了,把我的尸骨抛与荒野,免得我到了九泉没法交代!”

    林婉柔紧忙跪下来说道“娘,您别生气,都怪我不懂事,这次回来就是听娘的安排,必定规劝云卜再添新妻,不让娘心忧”

    廉琯衿看了师娘一眼立即明白了,这老太太找茬的本领实在高超,暗暗笑了笑。

    云卜拉起妻子,老太太听了林婉柔的话脸上也不像刚才那样冷励,说道“有什么话,回前厅说吧”

    一众人到了前厅,老太太坐在正对门的上位中,廉琯衿趁势端一杯茶,跪在前面行礼“衿儿,见过师祖母”

    老太太惬意的打量一番点点头问“你就是当朝丞相的女儿?果然,长相不凡,快起来,给师祖母看看”。

    廉琯衿笑着起来,走过去说道“我说师父义薄云天,慈悲闵世,本以为是游历见闻后,所思所得,今日看见师祖母才知道,师父浩然之气都是承自师祖母”

    老太太笑道“你这丫头,口舌这么厉害,我不过刚刚说了你师父几句,你竟然给他报仇来了”

    廉琯衿认真道“怎么会呢,衿儿说的,都是真心话”

    老太太看看站着不语的两人问道“你们这次当真不走了?”

    林婉柔站起来说“云卜是云家独子,本就应该守在娘身边,这些年让娘受委屈了,这次回来也该尽尽孝道”

    老太太心情舒缓很多“这还差不多”,廉琯衿也看看林婉柔,淡淡笑了笑。

    廉琯衿在坞岭小住了两日,在云家的宅子中走走逛逛,一日,她进了一处院子,看樱花开的正好便不自觉地的上前靠了靠,屋子的门半掩着,她歪头瞅了一眼,看到老太太正对着一副画像祭拜着,画像中是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廉琯衿有些好奇刚要走进,听外面一个女婢的声音道“小姐,饭好了,夫人让我叫你”。

    廉琯衿点点头刚要走,看老夫人从门中走了出来,朝她望着,廉琯衿紧忙装作刚刚过来道“这樱花开的真好,师祖母,我可以采一些吗?”

    老夫人慈善的说道“你喜欢便采吧,不过这花这么好看,采下来你不觉得可惜啊”

    廉琯衿点点头“也对,那就让他开着吧,师祖母,我吃完饭再来欣赏”,老太太慈眉善目点点头,悄悄暗示丫头关了房门,两人一同朝外走去,……

    饭后,下人来报“老夫人,门外有一个叫莫颂的人说要找老爷”

    云卜朝他说道“叫他进来吧”

    老太太让人扶着站起来又说“你们该忙什么尽管去忙,我累了,回屋休息了”说完进了里屋,

    廉琯衿也想到有事要做,张口道“师父,师娘,既然莫颂回来了,我们今日启程回皇都”

    正说着门外走来一白衣青年,这青年如风一般清逸,面相冷俊不凡,神情安静,两鬓飘曳长发,所过之处给人一阵凉风,手握一把银色的长剑,走进来只淡淡说了声“师父,师娘”,面色依然未带任何神色……

    云卜朝他说道“来了”,看他点头,云卜又朝着廉琯衿开口问“怎么这么着急回去?”

    廉琯衿得意道“师父这么说,不会是舍不得徒儿吧,放心,路上一应我都准备好了,无需担心”

    云卜看了她一眼交代“以后若是犯错,可别说是我徒弟”

    廉琯衿一脸云淡风轻,理所应当的回道“我既是师父徒弟,就不会犯错”说着看云卜没有什么交代的了,廉琯衿又拉着林婉柔的手说道“师娘您也不用难过,我会来看您的”

    林婉柔看着她,满脸不舍,而云卜也有些感伤情怀,廉琯衿看到两人不舍是真的,便想要安慰一下,又想起两人十几年的细心照顾,这个时候就这么走了难免让人诟病没有轻易,于是慢慢跪了下来……

    云卜看她的行动自然有些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廉琯衿脸上并没有感人的忧伤,而是笑笑说道“徒弟给师父跪不是理所应当,师父,衿儿自六岁起,就跟着您和师娘学技问道,晃晃然已经十年,师父,师娘对我而言早就是再生父母,师父一直疼爱我我心了然,还记得十岁那年,路经何涧得了瘟疫,师父不眠不休照顾我五天五夜,师父一直对我面冷语苛,我知道是怕我太过娇纵不成才。今天我出了这个大门,就不是师父庇佑下的孩子了,以后凡事都会谨记师父教诲,以众生先,不负厚望,请师父师娘放心”说完磕了三个响头。

    云卜看着她,拍了拍肩膀“路上小心,遇事给为师来信”说完看廉琯衿点点头,他独自转身进去,林婉柔看看他的背影语气轻柔道“你师父是舍不得你”

    廉琯衿点头“我自然明白”

    林婉柔拍拍她的手说道“好了,以后遇到什么事记得给师娘来信”

    廉琯衿“嗯”了一声。

    林婉柔又交代“我做了碧色还归膏拿给你,你记得早晚涂上,女孩子,脸蛋很重要,还有我教你的方子你学会了吗”

    “学会了,学会了,我不过是赖着师娘疼我,懒得自己动手,我这整日风里来雨里去要是没有您的修颜花膏这脸早就成了狗皮,如今你看,有谁都看出我是一个野了十年的模样”

    林婉柔再三叮嘱“还有,晚上不要再蹬被子,夏天不要喝生水,小雨也要打伞~”

    廉琯衿笑着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您都说了多少遍了”

    莫颂看两人没完没了提醒“我们该走了”

    廉琯衿松开怀抱笑笑“师娘,等我的信”

    林婉柔“嗯”了一声看她远去。

    廉琯衿刚抬步要走想到什么又去转身朝林婉柔说道“对了,师娘,你与师父举案齐眉,连衿儿都羡慕,昨日你说让师父添妾,我知道师父这么爱你不会那么做,师祖母爱听好话,你常常去哄她,她不会为难你们的,您千万不要为难自己”

    林婉柔笑笑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说着转身对着莫颂道“好好照顾衿儿”

    莫颂冷冷回了句“是!”,廉琯衿笑着,看着林婉柔,笑脸如初次见面时天真,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两行眼泪还是有些忍不住留下来…

    莫颂看了一眼有些嘲笑的意思问“你没事吧?”

    廉琯衿摇摇头解释“不过是别离总会有的伤感,也不丢人,我们上路吧”说完眼睛一动,若有所思道“我们从南路走,正好途径寒山”

    莫颂不解问她“寒山是天兴国与伏冘国的边境,现在两国正在开战,从南路走不顺畅啊?”

    廉琯衿胸有成竹道“这几日传的沸沸扬扬,你都没有听到吗,咱们的三王爷昨日又打了胜仗,哼,如果没猜错,他们此时一定在合谋击破寒山,取泾州,泾州是伏冘水路要塞,怎么能让它轻易失守,定会举国之力相抗,既然明里只有五万守卫,那暗里定会埋伏,想必我们的将士还在自满,为防有失,送封信我们再回皇都”。

    边境大营里,三王爷萧稷,身穿白色直襟内袍,银色束冠下黑发垂与背上,八尺身躯尤其显得高大,只见他胸襟稳健,伏于案上,看着一张地图,低眸沉思,眉头微蹙,抬眼间,如两颗幽深寒眼,如星明亮,照在所见之处,他鼻梁高耸,双唇微微上扬,坚挺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

    萧稷沉思了片刻朝着身边穿着战袍的女人说道“文君,明日我们乘胜进寒山,取泾州”

    文君一身暗红色战衣,冷艳的容颜,在他面前露出几分柔和道“末将都听王爷的”

    萧稷又说“你带人去泾州城内打探一下敌情,看看有伏冘国多少兵力,寒山是他们的边塞要地,就算强弩之末也会奋力死守,此战估计不好打,明里的还好对付,我们对此处地形不熟,若有埋伏就麻烦了”

    文君道“是!末将亲自去查,不过王爷,若他们输死一战,我们的人又不如敌军熟悉水战,难免会吃亏”

    萧稷也感叹“本王知道,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本王又岂能轻易错过,趁他们现在士气消沉,要将他们彻底制服,可保南境五年安稳无虞”

    两人正说着一个士兵进来报“王爷,韩将军求见”萧稷没有抬眼,张口道“让他进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身材威猛的韩岭走进来笑着说道“王爷,末将已将战果统计,这次我们大获全胜,我军一共死伤还不到三千,就战的伏冘国损失过半”

    萧稷才露了个满意的笑容“好,本王正说呢,让将士们修整修整,明天我们就进寒山,到时候你带着一队兵力从河口渡船过去,文君你带着人守在寒山和泾州接壤待命…”

    几人正在合计,听见外面一阵吵嚷“有刺客,抓刺客”,三人闻声起身出去,萧稷朝着士兵严肃问“怎么回事?”

    来一人上前报“回王爷,刚刚有刺客,留了一只镖,那人轻功极好,我们发觉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只留下这个”说着呈上来一张纸。

    萧稷接过来,打开看到一页小楷隽秀雅致,信中写着“穷寇莫追,泾州易守难攻,若敌军埋伏泾河之周,不出三日只等我军粮草殆尽敌军便能不费兵卒置我军为险境,向北饶泾州取骊县,正直大涝,攻其不备,乘胜再取东魁后可回”

    萧稷转念一想“郦县?哈,郦县是他们的山路,若是能取,也不失一个好主意,况且,取郦县远比泾州要容易的多”

    韩岭疑惑问道“这会是谁送来的?”

    萧稷翻过反页看见右下角一个“靖”字,文君也疑惑“廉相?”

    萧稷说道“廉相远在皇都,怎么会派人送信?”

    韩岭想了想道“不会是敌军故意误导,迷惑军心的吧?”

    萧稷看着他,伸手说道“拿水来”,来人拿来一盆水,萧稷把纸放进去,再拿出来,纸分为两页,下面有一张纸写着“廉”字,萧稷看着信又说“这是廉相与父皇传递密信的方法,送这信的人显然与廉相有关”

    文君问道“王爷,那我们现在是按原计划取寒山还是向北走”

    萧稷道“原本本王打算取寒山也担心敌军占地势在泾州困住我们,现在想想,北去既然更顺当我们何必揪着寒山不放,韩岭,文君”

    “末将在”

    “整装以待,我们子时北上,取了骊县和东魁回去给你俩领赏去”

    “是!”

    二人出去,萧稷拿起信有看了几眼,擦干水,叠好放入身上。

    客栈的院子里,廉琯衿正坐在石阶,依靠着土色的墙壁,惬意的看樱花随微风飘落的样子,打着旋落下去悄无声息,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院子又回到自己的客房,廉琯衿并不在意他人是否看过来,只能听到凉亭屋檐垂下风铃的声音,转头一看,莫颂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那里,手里一坛酒,只手抬起灌在嘴里,恣意的享受着……

    廉琯衿缓缓问道“哪里来的酒?”

    莫颂也缓缓回道“怎么,你还想喝不成?”

    廉琯衿没回,反倒淡淡说道“怕你酒醉误事,信,送到了吗?”莫颂点点头,廉琯衿朝他过来,看了看坛子问道“这酒,不是从军营偷的吧?”

    莫颂理所应当的回答“我这么辛苦送信,自然要有些酬劳,你不给我,我只好自己讨了”

    廉琯衿靠近他坐下问“三王爷知道吗?”

    莫颂小声靠近她回“神不知,鬼不觉”

    廉琯衿笑笑“少喝点,回去路途遥远,我可不会给你买酒喝,记得细水长流”

    莫颂摇摇头“你还真是小气”说着朝屋里走去,边安顿道“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看她未动,莫颂几步之后又退回来,拉上廉琯衿。

    廉琯衿说道“我还在赏花”

    莫颂不以为然“花有什么可看的”

    “怎么没有,这个时节皇都的梅花还没有败,这里的樱花都开的这样好了”

    莫颂又说“无妨,等我们回到皇都,皇都的樱花也开了”说着一并进了客栈。

    莫颂日夜守护廉琯衿整整十年,这十年足以让她看清楚廉琯衿的本性,虽然表面从不流露自己的善良,但她的闵世慈悲早就让莫颂下定了要守护一辈子的决心,廉琯衿与他的相处也显然不是主仆,更像是朋友或者家人,莫颂不知道廉琯衿如何想,可他心里早就是这样,廉琯衿也大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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