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神情看不出喜怒,又咳嗽了两声,道:“那次西山狩猎,朕便知你与普通世家闺秀不同。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也难怪子瑜对你另眼相待。往日皇贵妃对你诸多维护,朕只当你们是姑侄亲属,未曾多想。如今想来,武安侯府众多晚辈之中,未见她对其他人这般上心。若说你与朝氏无关,朕却是不信的。”
说了许多话,他有些虚弱,停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朝氏后人朕都已赦免,即便你真与皇贵妃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对你如何,你无需再三缄其口。”
师心鸾淡淡一笑。
“陛下若是对朝氏再无嫌隙,就不会对太子诸多挑剔和防备,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宣武帝眯了眯眼,冷哼了声。
“你这胆大包天的性子,倒是与子瑜如出一辙。”
师心鸾谦逊道:“夫妻一体,应当的。”
宣武帝有些无语,这装傻充愣的性子,与楚央那小子也有得一拼,还真不愧是夫妻。
“好,好个夫妻一体。”
他突然又笑了,“朕相信子瑜的眼光。”
师心鸾有些莫名的看着他。
宣武帝伸手自枕头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块儿黑色的令牌,“这块令符,可调三军。皇贵妃一直都想得到。”
师心鸾心中震惊,面上却不动声色。
宣武帝手指婆娑着令牌上面的刻痕,轻轻道:“朕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也负了许多人。”
他语气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苍凉,或许大限将至,让他再无顾忌,对着师心鸾这个未曾见过几次的小辈,说起了久远的往事。
他说了很多,他的出身,和年轻的时候与阮氏那一段旧情。
他原本是先帝幼子,因为生母身份低,与皇位无缘,也没什么野心。却因为当朝国师,朝衍一句话,被贬邑郡。
愤怒有过,不甘有过。但在这京中虎狼之地,只怕也不得安生,还不如呆在邑郡,起码能保住性命无虞。
他很快就释然了,然后就碰上了那样一个如水如仙的女子。
那是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回忆,他不愿失去,命运的齿轮却将他推向另一个高度。为了她,却不得不失去她。再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不是没想过再争取,可真的要让她入后宫,继续受那个女人的欺辱么?倒不如放她自由,总胜过熬成怨偶。
他还记得,当时剜心般的疼。
他那样疼,总要得到什么,才能抚平曾经的剜心之痛,所以他便要牢牢的握住权势。
铲除朝家,便是他掌权的第一步!
不可否认,他对朝衍更多的,是私怨。不是那些所谓的谶言,只是…朝衍有本事让父皇驱逐他,却没能力阻止父皇将他召回。否则,他又何须面对那般两难的抉择?
朝家灭绝,他心中快意。可更多的,是空虚。朝衍死了,这个主导他大半生命运的人,终于被他杀了。可他曾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握住那冰冷的权柄吧。
那之后的所有事,也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