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重塑生态的可能性。
“那张磁盘,我们当时找到了,在尸体的兜里,”陆汀接住邓莫迟的目光,思索着开口,“修好飞船之后,本来说要修复,没来得及。我把它放在elnath里。”
不得不说,毕宿五的腹舱足够宽敞,elnath和st shadow都说不上是小型,但错开角度停在里面,还是绰绰有余。邓莫迟回到曾经的工作室,感觉是陌生的,他从陆汀口中得知这些设备都是临时采购再组合起来的,也得知它们陪着他们两人在远海上漂了五十一天,把沉没的战舰送回了天空。
但他想不起来任何的细节。当在操作台上修整焊接点,又把仍旧残缺的磁盘插进计算机,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坐在这里。
更不记得在堆满金属零件的台面上缝制一条婚纱时的心情。那似乎是过分柔软的东西。
不过磁盘里残存的信息还是比较让人振奋的,很简短,几个钟头的修复得到的只是一个地点坐标,经纬度却精确得惊人:北纬 1873667°,西经8838716°。
“应该在……墨西哥?”陆汀俯身凑近显示屏。
“您猜对了,此地点位于墨西哥湾尤卡坦半岛,离奇琴伊察古建筑群不远,也就是著名的玛雅文明遗址。不过尤卡坦半岛于2089年被联邦直属的生命科学委员会划定为不宜居住的隔离区,”cy播报起分析结果,“确切地说,这是一个陨石坑的坐标,名为chicxub,‘希克苏鲁伯’,椭圆形,最大直径约300公里,内环平均直径达到了180公里,形成于白垩纪晚期一颗直径约10公里的陨石对地球的撞击。撞击后陨体完全蒸发,释出约为50x1023焦耳的能量,相当于九十多万亿吨tnt炸药同时爆炸,海啸、大气涌入的大量灰尘,这些足够改变全球气候,造成核子冬天。科学界广泛判定此次撞击与同期的其他几颗陨石是导致恐龙灭绝的主要原因,不过还没有被普遍承认。”
“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陆汀问道。
cy把互联网上当地的影像资料播放出来,拍摄于2089年10月底,雨林早就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千沟万壑的山体,还有一些化石般的枯树。从卫星地图上放大来看,此地土黄一片,也是十分平坦的样子。
2089年之后,当地的一切信息都是空白。
“此陨石坑最初被一家石油公司发现,于1996年被证实存在,”cy又补充道,“由于它被覆盖在铱含量极高的黏土地层以下,地表不可见,所以一直非常神秘。”
“那我们现在……”陆汀看向身侧两人。
“现在什么,现在过去瞧瞧呀!”何振声已经兴奋起来,“这事儿十有八九跟外星球有关,说不定咱们过去了,就能找个什么法子把全世界的小绿条都激活,那还去什么火星?地球就够剩下这一亿多人活了,咱们真就成救世主了。”
邓莫迟停止望天发呆,看着卫星图上的坐标点,道:“为什么要当救世主?”
“ok,这只是个修辞,意思是做点好事,”何振声敲了敲桌面,“提示已经有了,真准备装没看见?现在地球这个鬼样子,人人平均只能活五十岁,咱们俩这年龄都是老年人了,只有小陆同学勉强算个青壮年。”
邓莫迟微微抿起嘴,不吭不哈地格式化磁盘,又把它拔掉。
“老大,”陆汀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三颗球和这个磁盘被叛军这么藏着,一定有他们没完成的事。如果我们按坐标过去了,真的能找到一些线索……现在全世界这么乱,我们也许能给所有人一点希望。”
“是啊,不是在地球上等死,就是被弄上天送死,去抗议一下,还被抓了起来。”何振声揶揄道。
“而且我还在想,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些另外的提示,你的第零元素,你说的‘连接’,你从哪里来,”陆汀顿了顿,用心把邓莫迟看着,“还有你问我的,完整是什么,真实是什么,我们是不是能一起找到。我觉得先知一定在说谎。”
邓莫迟站起来,转身往工作室的舱门走去。
“您准备干嘛?”何振声问。
“睡觉。”邓莫迟并不回头。
陆汀追了上去,毕宿五的几间卧室都已经多日未曾使用,他把主卧收拾了出来,把邓莫迟安置在自己的海绵床上,又在邓莫迟的监督下处理了掌根的那点烫伤。一出门,眼见着何振声也挑了间次卧待着,一脸随他去了的表情,似乎准备养精蓄锐,陆汀自觉不累,就去久违的菜园看了看情况。
的确,他的番茄干瘪在枝头,不过南瓜长得不错,垂下来的尾端圆润光滑,其他蔬果也是各有参差,不过总体比他想象中好。当初在血魔方里掐的那两枝菩提长得没精打采,当然也不至于枯黄,玫瑰倒是新开了一茬儿,正飘香,把整片种植舱染得生机盎然。
陆汀花了一个多小时整理自己的植物朋友们,傻傻地和它们说了会儿话,又花了十分钟折下几枝玫瑰,配着几株随便种的风车果跟鼠尾草,扎出一捧有些奇怪的花束。
在他一手拎着花束,一手端着装了三明治的餐盘,往主卧回的路上,cy冒了出来:“宇宙大力怪先生,世界第一美女小姐请求通话,请问是否为您接入?”
陆汀脚步一滞。姐姐。他想。他的面前浮现陆芷挂泪的脸,不知怎的,在他逃亡的这段日子里,想起陆芷,总会看到她的哭泣。
也不知道这是陆芷第几次拨入毕宿五的通讯线路了。
“不要拒绝,也不要接通,”陆汀说着,又抬起步子,“就当我没看到。”
“是加急通话哦。确认不接入吗?”
“不了。”陆汀说道,快步穿过走廊。他很想听到陆芷的声音,和她聊聊现状,让她放心,不要难过,但他不能接起信号的通路,让她有可能知道自己在哪儿,在做什么。
回到卧室时,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对劲。邓莫迟也没有睡觉,刚刚洗澡出来,换了身陆汀的衣裳,坐在床沿,默默地把毛巾卷在自己手上。
听陆汀进屋,就抬起眼,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怎么了?”陆汀放下食物和花儿,拆下那条毛巾,帮邓莫迟擦起湿发。
“其实你可以接。”邓莫迟乖乖地仰起脖子,让额前的碎发垂下去。
“都听见了?”陆汀笑,确实,以邓莫迟的听力,那条走廊就在门外,算不上远。
“嗯。”邓莫迟垂着眼睫。
“不想接。”陆汀摇摇头,“一根弦绷在那儿,我怕一听见她讲话,我就突然绷不住了,”吸了口气,他又道,“而且万一对面是我爸怎么办?所以还是算了吧。”
“陨石坑的事,我有一种感觉,”邓莫迟突然转了话题,“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陆汀擦揉起他颈后的发尾。
“你知道?”
“对,我知道,看到你犹豫我就知道了,”陆汀柔声道,“不过咱们现在也很危险啊,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会杀过来,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做些什么改变目前这个烂泥一样的局面。如果去了,我们有先进的设备,有很多探险方法,我们还在一起,不过就是一起去面对另一种危险。”
“如果找到了答案。”邓莫迟又道,接着静了一会儿,“也不能确定是我想要的。”
“所以你决定吧,去不去找,”陆汀趴下上身,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双手绕到他的身前,“我都听你的,老大。”
邓莫迟又一次安静下来,陆汀摸了摸他的脸,收拾换洗衣物去淋浴。两天不洗澡就是他的极限了。在那间被铁锈味道填满的浴室中,他不可避免地、满脑子都是邓莫迟。那人的犹豫多么少见,但也多么好理解,他们一直在寻找真相,终于,已经,找到了一个答案,有关百万人的去向,答案压下来的时候谁也逃不开,公之于众了,谁也无法确认对错。
所以邓莫迟对答案的意义产生了怀疑。
陆汀的怀疑一点也不少,又怎么能要求别人替他笃定。
当他擦干净身体尤其是腿根,从浴室出来,卧室的灯已经关了,只有踢脚线上的夜灯被贴心地保留,那团83星云悬浮在床前,闪着细腻的光。
邓莫迟吃掉了三明治,把花束立起来靠在床头柜后的墙上,还是没睡,坐在床头,正看着那团光源。
“是你送我的,”陆汀爬上大床的另一边,掀起被子钻进去,往邓莫迟身侧贴,“你以前写错的代码,全都整理起来,一块组装了这个星系。你说等它完整的那一天,也许会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邓莫迟点了点头。
“睡吗?”陆汀已经搂上他的腰,后颈正好枕在他的肩头,“我不太困,但是想躺着。”
没说出口的四个字是“和你一起”。
“睡吧。”邓莫迟也躺下来,十分自然地任他抱着,手在他背后,还轻轻拍了拍。就在陆汀闭起眼,准备浸入这熟悉的沉默中时,又听见他说:“好好休息,明天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