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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回 羞怒马王别汉使 淡漠小车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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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微笑道:“自然,自然。只要不再翻山越溪的,我等情愿吃些亏,也不跟人争斗。阿姐,请回复王母,还是走正路吧。”

    牵牛姐去了,过了半天,和王母一起来了。王母去了面具和脑后的豹尾,仍然是一袭白衣,清丽好似山顶冰川。汉天子看得痴了。

    王母微笑道:“先生,这一路走得辛苦了。都是本座的罪过。”

    汉天子回过神来,也笑道:“哪里!如果不是此次跟着王母大驾,我等怎能见到如此奇幻的风光,见识威猛的狂风,冰川、清流?只是我等走不惯山路,大伙见山下好像有平直的路,所以请王母为我等绕一下。”

    “我也知道各位不惯山行。只是下面这几年一直在打,打得我们心烦意乱的!我也懒得管他们。”其实是她的前代王母,耽于逸乐,无心俗务,才使得各部族放肆了,强抢别部的人马、牲口。原来在王母视事的时候,有些部族遇到了纠葛,她派人说一句就马上言归于好了。后来她无心管事,手下人也慢慢怠惰,有人还跑到部族里作威作福起来,自然失了人心。但,那是她母亲,她不能指责的,只能说些别的。

    天子也清楚其中的道理,心中暗想,恐怕这些部族之乱,还有别的隐情,自己此次忙中偷闲离开大军来到这里,不是调解纠纷的,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想到这里,笑道:“下面的事,如果不方便,我们就继续走山上吧。”

    “哦,没什么不方便的。”牵牛姐抢着说道。

    王母说:“下面的牧人,还有来往的商旅,走出了一条道。只是,这些牧人习性和各位往日见到的不一样。如何他们在言语中间得罪了,还请各位看我的面子,不要计较。可好?”

    天子点头称是,“没关系。我们这些人都是好脾气的,不介意被人冒犯。”这一次出塞,特别是见到了西王母的事,使得他眼界、心胸都宽阔了许多,这一段的识见远超他在长安听那些太学博士们讲说多年的,也更加清醒的感觉到民心不可侮。

    大伙转向下行。不久到了山下大路,路上车辙痕迹宛然。王母感慨道:“当初我就是顺着这条路去的匈奴!大路还在,当年的人已经变了!”

    物是人非之感同样在小车心里荡漾。当年跟着师傅来到这里,顶风冒雪接回了公主,现在师傅没了,太子没了,还有那些跟公主的侍婢、管家都不知流落何方了!铖乙何尝不是感慨万千,他是在大风雪中遇见米叶尔的,当时惊为天人。后来就成了梦中赶不走的人了,再后来以为天人永隔。没想到还能和她肌肤相亲,同入鸳梦!但,是梦总是要醒的,一梦醒来。她突然成了令万众仰慕的王母了!这才真的是天人殊途了!原以为永不相见,却怎么每天都能见到她,看她言笑盈盈,却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他人。这种残忍,日日夜夜冰刀一般在割扯着他的心,使得他自觉已经遍体鳞伤了。

    小车为了行路方便,舍弃了精心打制的车子,也和大伙一样该骑马骑马。当步行时步行。见铖乙面有凄色,他是最了解铖乙心思的,知道无法安慰他。但仍然于心不忍,说道:“鲜花处处开,要找到自己那一朵,并不容易。你也不用如此难过,说不定你的那一朵就在不远。”

    铖乙望着草原上盛开的不知名的繁花,若有所思。低沉的说:“你说,人有这么多的痛苦。为什么还以为自己是万物之长?看那地鼠自在的啃食草根,自得其乐;那苍鹰在天上飞,随意的抓食地鼠。地鼠不以为悲,苍鹰也不以为喜。只有人,总是在悲喜之间。”

    小车听了,微微愣神,看着对方,以为铖乙脑筋坏了:“你怎么有这些奇怪的想法?鹰隼、鼠兔们快不快乐,谁又知道?我听人说什么‘什么时候闻见道,什么时候死’可以了!”

    铖乙噗呲笑了:“是‘朝闻道夕死可矣!’是说人要明明白白的活,如果不明白,还不如禽兽了!明白道理后再死,做个清楚人。唉,做个清楚人,人却更加的痛苦!七姐说道:人有四怕,怕不能长生,而四处求药;怕不能富贵,而屈膝事人;怕没有儿孙,而甘愿做其奴婢;怕不能留名后世,而虚伪搏名。细细想来,人活着,真是何苦来!”

    小车怔了半晌,突然笑了:“踏遍万山求取长生不死仙丹,岂不是修行?忘记了烦愁。为人奴仆,鞭打、冷饭、破衣,更知道活着的价值,更是要活下去!为儿孙殚精竭虑,日夜煎熬,却看到了自己生命好好的在延续,其中的乐趣超过了一切。像东方先生、司马先生两位,苦思冥想白了须发,写出大作,留不留名,后人能不能读到,他们未必当家,但写的时候,神游万里,又岂是外人能意味的?”

    铖乙没想到这个看似木讷的小车,每日里只是不停地忙前忙后的却有这样的识见,大为惊讶了:“哦?你这么说倒是新鲜!人活着,难道不是为了最后的结果,而是为了当初经历的一切?不管经历是苦是甜、是心酸还是快乐?不是为了闻道,而是闻道的经过!嗯,这么说不要两情相悦,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在一起。”他多日的愁思大为减少,脸上露出了笑容。“你小子每天忙活的不得了,怎么有时间想道理?”

    小车微笑道:“你看我每天在忙,其实我心里闲得很,享受得很。这一棵大树,我要伐下来,我就想它是经过了多少年才长到这么大的,见过了多少人从旁边经过,多少飞鸟在枝间做窝,又有多少小鸟从它身上飞走?它见过多少猛兽捕食,多少麋鹿、羊兔饱了狼吻虎口?在我想的时候,我温柔的刀锯剪下了它的枝叶,割开了它的树根,刨开了它圣洁的纹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架新车,那一部分弯了做轮,这一部分是辕,辐的坚实,板的平滑,篷要华美,这些都是那山间默默生长的大树。谁又知道这载人的车子和大树有什么关系?不制车、不驾车,每天喂马、遛马、饮马,刷洗马身,才知道原来马也是有七情六欲的!马的欢喜,咱跟着高兴;马在流泪,咱看着伤心;马死去了,咱拿起刀子,划开了它的皮子。挖开了它的肚腹,想到它关山万里,驮着主人。劳心劳力终于可以葬身于人的五脏,和主人化为一体真是为它高兴。再饮一杯酒,欢歌一曲。晚上睡觉了,梦中自己成了富家翁,家中良田美池,大大的庭院,仆妇来来往往。珍馐美味罗列眼前,绫罗绸缎山积。美妇妾婢环伺,得意洋洋的出了门,郡守、县长、将军校尉恭迎致意。没有天子、王公的劳心,而有其享乐得意;不用担心有人谋逆反叛。而能长保富贵安康。”

    铖乙只觉得闻所未闻,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竟然丝毫不以为苦,反以为乐,不仅超过了他,连皇帝、大臣,神仙、道士都好像比不过他了!他是真的快乐,还是自以为快乐?铖乙看他憨厚的微笑,脚下生风。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彻底相信了他是真快乐。

    孔几近正好走过来,见铖乙疑惑的望着小车的背影。问道:“怎么?这小子又发什么疯?”

    铖乙说:“你相信吗?他可能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快乐的一个,甚至可能是天底下都最快乐的一个了!”说了小车的话。

    孔几近也是大为惊讶了,看到东方朔、司马相如两个,说道:“快快!给你们说个奇闻。”把铖乙说的话转述了,两人怅然半晌不语,“怎么样?你们自负大才。现在知道了什么是大才了吧!”

    东方朔由衷的说道:“岂止是大才,他简直是大圣人!得了大道的。那个王母修道多年,也难及他万一!更不要说她的门人弟子了。”

    司马相如也喟然叹息:“他是不是天神下来的?来感化我们来了?”

    孔几近大笑,“这才是我辈中人!”

    几人喧笑之时听到前面有人喊叫,一骑马快速驰来,一边奔驰一边喊道:“有大队人马杀来!快准备!”

    此时他们处身于一个小山坡下,坡底就是一片草原,在往远处青色消失,一片白茫茫的,不知是什么。霍去病已经聚集起他的骑士,围成了一个圈子,里面是天子、王母还有几个大臣。张骞和一众王子们也立于圈中。静静地等候来兵。

    停了不到一刻,就听得马蹄杂沓声响,西北方向尘沙飞扬,遮蔽了天日,不知有多少人马前来,天子神色紧张自不待言,王母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来者何人,也不知她王母的旗号还有没有用。

    在紧张的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漫天蔽野的人马到了,他们兴奋地欢呼,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王母对天子解释:“他们说,没想到路上还有这么大一帮商人。只是奇怪,为什么商人马这么多,骆驼却没有多少。”

    对方的人马聚拢了,霍去病大喝道:“退后!退后!再往前我们就放箭了!”那些人理也不理,继续缓缓前进。

    许飞琼说:“你省省力气吧。他们听不懂你说的。”

    对面一个战士越众而出,他的马一身的斑点、碎块,远远地看,像是刺绣的图案,此人身形不高,却非常宽,脑袋好像安在脖子上一样,眼睛瞪得很大,满脸的浓须,手中一口长刀,嘴里说着什么,许飞琼解释说:“你们什么人?为什么侵入我部族?是想赔偿我财货,还是想留下人口?”他一开口就不容商量的口气,就认定是别人侵入了。

    霍去病想要反唇相讥,许飞琼却已经从他身边策马上前了,来人一阵欢呼,师从仁对张骞说道:“他们欢呼,是见到了昆仑山的仙女!看来这位阿姐在这一带挺有人缘的。”

    “这个宽身板的叫什么?你知道吗?”

    “我们这些人到匈奴时间久了,这边有些事就不怎么清楚了。好像听说鄯善国有一个这样的人,最近当了国王。”

    众人静了下来,看许飞琼能不能劝说对方离开。许飞琼微笑道:“是白大王吗?小女子许飞琼有礼了。”

    白大王看了看她,眼睛中露出了贪恋之色,此人叫做白领图,是鄯善国白部的豪杰,与原来鄯善国国王交好,送与国王大量的牲口、奴隶,国王以为他忠心,赐予他很多草场、人口、牛羊。等到势力大了,慢慢懈怠了对国王的进奉,国王大怒,带兵兴师问罪。不想正中其下怀,他带人伏击了国王,国王大败,还负了重伤,不久就死去。白领图带兵进了国都,赶走了原国王的王子,自己成了国王。他兵强马壮,堵住了昆仑山下来往商旅、牧人的去路,收取重税,哪一天高兴了干脆抢了货物。因此上来往的人谈之色变,畏之如虎。许飞琼以往在鄯善国带王母传法,鄯善国国王、王后都和她以姐妹、兄弟相称的,也见过白领图,白领图觊觎她的美色,一直没能得手。此次,她本不想露面,只是王母刚接位,还没能回山,就阻于此地,她才不得不上前搭话。白领图的眼神令她如吃了飞虫一般,却不敢露出怒色,只能微笑着看着对方。

    白领图皱眉道:“往日里,本王对你千般讨好,你都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容,今日太阳从哪里出来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说吧,要我怎样,我先听听。”

    许飞琼微笑说:“往日的事是大王误会了。小女子早就看出大王英雄,小女子是个学道的,不敢破了清规。此次我们王母仙驾下人众,还有一些东方的朋友,要回昆仑山,借道贵国。请大王让我们过去。”

    “嗷,借道啊。”他故作沉吟,许飞琼以为有戏。

    “既然借道,你也是故人,老朋友了,也应该听说了本王的价钱,这大路是我鄯善国所开,来往的人,不能随意就过去的。但,你们是王母的人,又另当别论。”许飞琼听他话中之意,糊涂了,不知他是放行,还是要钱。

    “这样吧,如果让你们留下太多,大伙面子上不好看,也让国中人以为我不敬王母。哈哈哈!王母有一天生气了,降下灾殃,大伙要怨我了!”大伙松口气,以为没事了。

    “你自己留下就行了,别的人可以走了!走吧,所有人,赶快!”许飞琼气得花容失色,霍去病怒火中烧,天子、王母怒容满面,众人都握紧了手中兵器,要硬闯死拼过鄯善。

    别家修道入丛山,面壁苦思穷经年;皓首方知生人味,且听小车一笑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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