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上坟
大年初二凌晨,凛冽的寒风还在席卷着北方的原野和村落,各个村口已响起了连绵的鞭炮声,硝烟在晨风中翻滚、飘散着。
鞭炮的响声,将越来越的人聚集到这里。看看人差不多了,族长说一声:“走吧!”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踏着年前厚厚的积雪,从村子的各个出口出来,向积雪覆盖的原野进发。
大年初二祭祖,是北方人绵延了无数辈的习俗。上坟的时候,都是男子和男孩子去,妇女和女孩子是不准在这天跟着祭祖的。
上坟时,每人都拎着一个小包袱或者袋子,里面都是草纸(烧纸),是上坟时要用的。不少人还带着铁锨,要给祖坟上添点土。
偶尔,也会有人没带着烧纸,有的是因为年前忘记买了,也有的是太困难了买不起。即便没带烧纸,但也要跟着大家去上坟。对这些人,大家就私下议论:“上坟不带烧纸——糊弄老的(人)”。后来,这句话也成了对不孝顺的人的一句评论。与此相关的还有一句歇后语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
从村口分散出去的一群群人,都是以家族为单位。一个大的家族从祖坟上开始祭祀,之后再慢慢分成几个支系。到最后,就一小撮一小撮地到离自己最近的亲人坟头上烧纸,之后再散漫地回去。
我常想:初一拜年,活着的人拜见长者,这是生人的欢乐;初二就马上去拜见祖先,给死去的长者一个安慰——北方的这个习俗很好,安排得也很科学。
我们张家的祖坟就在村北的一片盐碱地里,我们称为“张家松林”。
据说,之前这里祖茔累累,松柏林立。只是前些年,这些坟头被平掉了,松柏也被刨挖走贡献给了大炼钢铁运动。但运动过后,张家的后人们还是依据印象,恢复了祖茔的坟头。只是,这些坟头也就是一抔黄土了。
这片祖茔周围,都是我们生产队的地,后来一些年也分到了各户耕种。只是这片地太碱了,庄稼长得都像是秃子头上的头发——稀稀拉拉的。
后来,大家感觉辛种这几分碱地太辛苦,有时的收成还收不回来种子,也就没耐心种了,再后来,各家重新分了宅基地,这里也就成了各家的取土点,被挖成一个个大坑。
有拄杖老人见了,就挥着拐杖乱骂:“你们这些不孝儿孙啊,居然敢掘取祖茔附近的土,要遭报应的啊!”看着老爷子们气得胡子都撅起来,后辈们往往一边“吭哧吭哧”地拉着装满土的车子,一边“哼”一声:“嘁,老糊涂了!不在盐碱地里取土,到庄稼地里取土啊!”
有时候,还真会挖出来一些腐朽的棺材板甚至森森的白骨,也不知道是哪位先人的。后人就慌忙将白骨埋起来,双手合十地祈祷:“惊扰祖先了,惊扰祖先了!”之后,抓紧换个地方取土。
再后来,祖茔的那几个可怜的坟头,就像是汪洋中的几点孤岛了。
每次上坟时,族长都会介绍:“这里是我们的第几世祖某某某,是某年某年搬迁来的。”据说,我们的祖先都是从山西洪洞县搬迁来的。说是某朝代山东大旱,致十室九空,朝廷迁徙我们的祖先到了这里。
老人们还说:“我们的这支祖先的后人,小脚趾头都是两瓣的,还很软。只要脚趾头和我们一样的,都是我们一个族系的后人。”
为了证明祖先迁徙的真实性,很多族长还往往会提到一本能证明祖先是山西人的书——《山西疑难杂字》。
在北方,虽然生产队里的社员们文化水平都不高,但语言水平却很好,很多生动形象的字词很有代表性和地方性。但这些象声词和方言,连从曲阜师范大学毕业、教了一辈子书的爸爸都不知道怎么写,他就常叹息:“这些字的写法,怕是只有《山西疑难杂字》里才能找的到啊!”
问起爸爸来,他说,《山西疑难杂字》里,记述的都是一些常用的方言字和象声词。这些字词,很多在《康熙大词典》里都查不到,应该是先民们迁徙时带过来的。
后来若干年,知道乾隆时代曾有一本《方言应用杂字》,揭示了山西晋中方言的语音和词汇面貌。今天的晋中话,正是那个时代晋中方言的继续和发展,反映了晋中方言乃至整个晋语的历史演变。当时,这本书是作为童蒙课本来使用的。
后来,也曾见过一本民国三十年(1941)京都老二酉堂梓行的新刻校正音义的《方言杂志》,里面的很多字确实很生僻、也不认识。但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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