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桶里。
小院里充满了小磨香油的香气,院墙挡不住了,便溢向了院外。
院外走过的人,不住地吸溜着鼻子,连说,“好香啊,好香啊。”
命运真他妈的奇怪,有时吴有前看的入迷,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头驴。
一头被命运的鞭子抽打着,不住地转着圈圈的小毛驴。
人的命,天来定。
就像德顺老汉,疯子王天保,还有那些大爷大奶奶们,从出生到死亡,都是一辈子钻在山沟沟里,侍弄了一辈子庄稼。
他们满身是太阳的古铜色,纯朴的像脚下的土坷垃。
他们熟悉每一粒麦子,每一粒苞谷,每一粒稗草……
但他们不熟悉山外的世界,不熟悉山外的人情事故。
犹如一株野草,默默无闻地活,默默无闻地死。
他们围绕着大山转了一辈子圈圈,从生到死,都没有离开过大山。
人驴同命。
更可怜的是疯子王天保,他衣衫褴褛,尽管封了山,他依旧每天上山砍柴。
护林员不是不管他,而是疯子也算半个护林员。
碰到有人私砍树木,偷狩猎物,他总是予以制止,平常人也怕疯子,真真假假的,不服就干,干就朝死里干。
没有一个人愿意惹怒疯子。
况且疯子专砍那些枯枝败叶,他平时以野果为食,渴了喝山泉水,时常在树上过夜,一小捆干柴够他烧一个多月。
疯子还会嫁接,黑龙谭边长出了一棵野柿树,他嫁接了冻柿,九月红,罗汉柿,圆盘柿,杂七杂八好几样,惹的城里人啧啧称奇。
疯子是城里人眼里的隐居高人,但却是山里人眼中的疯子。
他过着神仙一样悠闲的日子,时而卧看清风明月,时而在崖畔纵情高歌。
天地之间是属于疯子的,山水的闲情逸致也是属于疯子的。
山里人讨厌他唱歌,就像一只乌鸦,唱出的是拉魂腔,好像被抽打的驴鸣马叫,太悲了。
而城里人却喜欢听,说是原生态大悲歌,听了让人心灵净化。
有个衣着考究,戴着眼镜的中年人,追着疯子进了深山,他和疯子在一起住了半个月。
听说还拍了视频,把疯子的拉魂腔都录了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鸭子跑不到驴队里。
凌云渡的村民们,对这位城里人充满了好奇,却又不屑一顾。
这个城里人,八成是个神经病,细看却又文质彬彬的,言谈举止又不像。
最后,村民们得出了结论,这家伙是个专治神经病的医生,来试验配方的。
后来那“医生”在九儿家住了几天,村民们才知道,原来是个大学里的音乐老师,是进山采风的。
这事让凌云渡的村民们谈论了很久。
还有人钻进深山老林去研究疯子唱的拉魂腔,这家伙纯粹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怕闲出病来才这样做。
傍晚的时候,村民们聚在村头大槐树下正在谈论这事,又远远的传来了疯子的歌曲,
“我送阎王一袋烟,
阎王送我当神仙。
我送神仙二锅头,
神仙又把我送回了人世间。”